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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溪把耳返往耳朵里塞了塞,希望着一會兒不會被全場的噓聲影響到表演。

自從網上傳出12家粉絲要聯合給她一片黑海的時候,枕溪就搜索過,上一個被聯合抵制的藝人。

那是一支女子偶像組合,因為在節目中表現出了不太得體禮貌的行為被好幾家粉絲聯合在某個商演上抵制。

那個視頻枕溪看了很多遍,官方拍攝的版本全程沒有給到觀眾席鏡頭。只是能從女孩們尷尬的笑容和含淚的眼眶中察覺出當時的氣氛。最後音樂結束的時候,有個女孩兒一低頭鞠躬,眼淚就砸在地上了。

從粉絲拍攝的視頻里看得更直觀一些。前幾秒還熱熱鬧鬧的氛圍,因為那個組合的出現而冷寂下來。全場同時熄滅了熒光棒,並且隨着該組合的出場開始大聲呼喊另外一個藝人的名字。

該組合表演結束的時候,全場沒有掌聲和歡呼,枕溪從音響里聽到的聲音,都是謾罵和詛咒。

換位思考,如果當時站在舞台上的是自己……

不用換位思考,她馬上就能感受到了。

枕溪只能安慰自己,現在這支組合紅得發紫,她們現在再在電視在公開場合上說起這件事都是揶揄打趣的態度。

枕溪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笑着把這事說出來。

可是,她們畢竟是5個人,而自己……

枕溪晃了晃腦袋,想把這種突如其來的負面情緒給趕出去。

這件事發生到現在,她在公司,在導演組,在成員,在段愛婷安斐她們面前,都表現出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態度,彷彿這事根本影響不到她分毫,只要站上舞台,她就還是那個1700萬的國民center。

她一直都這樣說服自己。她一個死過一次的人,這輩子能這樣榮耀地活過已是上天垂憐和施捨,她不應該奢求太多。

沒有人,能永遠站在頂端被別人瞻仰。

只有潘姐,知道她有多心虛。

潘姐這會兒拍着她的背,用難得地溫和口吻跟她說:“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之前可不是這麼跟她說得。她之前聽到她要被抵制時的態度時是輕蔑又不屑的,因為她覺得她的粉絲不可能放任這種情況的發生。

這會兒態度的轉變,想必也是見識到了剛才現場的情況,寥寥無幾的應援手幅和粉絲,完全看不出一個國民center的應有氣勢來。

枕溪在升降台下候場,馬上,下一個舞台就是她的solo。

葛導演和霍林啟都陪着她,說:“都會過去的。你們現在還沒正式出道,以後是個什麼情況誰都說不準。”

枕溪點頭,想不出任何可以用來應答的話。

反正她現在說什麼都沒用。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一個星期之前,誰也想不到她會有今天。

她之前看到有媒體做了專欄,說她枕溪,是打國內選秀這個形式誕生以來最體面的一個冠軍,在她之前,沒有哪個選秀冠軍的熱度能夠和她相提並論。

同時,她也可能是國內選秀誕生以來落寞最快的一個冠軍。

極與極的對比。比起看一個冠軍怎樣長盛不衰地紅下去,大家明顯更喜歡看她迅速跌落摔斷腿的過程。

“枕溪!”霍林啟喊了她一聲,讓她準備。

枕溪站上了升降台,耳返里是觀眾對於上一個舞台結束的不舍。就在她一臂之外的地方,是另外一個升降台,結束了《Bluemmer》舞台表演的成員們從舞台上往下降。

段愛婷,安斐,白晏,韓漪……

韓漪朝着她握拳揮舞表示加油。其他幾個人看她的眼神,和當初她掌摑安斐時從鏡子里看到的自己,一模一樣。

枕溪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升降台開始動起來,她solo舞台的前奏音樂已經響起,她從耳返里,已經聽到了來自觀眾席的噓聲。

她緊緊按着耳返,可這聲音還是到了忽視不了的地步。

當她半個頭露出舞台的時候,她以為自己被丟到了哪個時空縫隙或者黑洞里,彷彿整個世界,除了自己頭上的這束光外,都是黑暗的。

枕溪的鼻子一下就酸了。不是因為丟臉害怕或者其他,她就是覺得,孤獨。

她一下子回到了自己死得那天,寒冷的日子,颼颼刮骨的冷風,她一個人躺在冰涼的樓道里,眼睛上方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和發霉的屋頂。自己身下,是滾燙地,從身體里傾淌出的鮮血。

她那時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現在,她也有這樣的感覺。

在進入舞蹈之前,她有將盡一分鐘的清唱。這部分的伴奏只有輕緩的鋼琴聲,所以她自己的聲音和全場的噓聲在耳返里,都異常清晰。

好像被撕裂成了兩個世界。

枕溪閉着眼睛,努力忽視掉耳返里讓她滾讓她下台的噓聲。她只希望這段演唱能夠儘快過去,快節奏的音樂能夠儘快響起,她的伴舞能夠儘快上來。

她已經能夠聽到鼓聲,馬上,就要進舞蹈了。

枕溪睜開了眼睛,準備往舞台中心走去。

這一睜眼,她就愣住了,這直接導致了她下面一句歌詞沒有唱出來。

原本漆黑一片的觀眾席,漆黑到彷彿和昏暗天空連成一片的體育館。在她需要稍稍仰頭才能直視的看台區,亮起了一整片紅色的光帶。

這個體育館的觀眾席布局呈半圓形,在最上面那一片,是票價最便宜也是坐席最多的地界。這會兒,那地方亮起了一整片,半圓狀的紅色光帶。

在正對着舞台的中心,也是光帶的中心,有由亮黃色熒光棒拼出的“ZX”和一顆愛心。

現在的音樂沒什麼節奏,這些紅色黃色熒光棒晃起來也沒什麼規律。

枕溪的腦子飛快轉動,她在想,今天參與演出的人里,除了自己,還有沒有誰的名字縮寫是“ZX”?

沒有!

音樂節奏一下子變快,伴舞從舞台兩側跑了上來。枕溪聽到了驟起的尖叫,壓過了她耳返里的全部噓聲。

她迅速扯落一隻耳機,在和旁邊伴舞的一個短促對視後,從麥架上扯下了話筒,壓着嗓子,喊了一聲

“makesomenoi色!”

伴隨尖叫走向舞台中心的那幾步里,枕溪覺得自己走出了頂級超模或者絕世賭神的架勢。

她第一次,有了那種“捨我其誰”的張狂。

伴隨她跳舞的節奏,她面前的紅黃熒光棒開始規律地晃動起來。從枕溪的角度看過去,漂亮得不得了。

她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每一次手臂甩出去,彷彿全身的骨頭都要跟着散架。

如果能死在舞台上,就好了。

她的第一個solo舞台結束了。雖然忘唱了好幾句歌詞,但枕溪還是非常滿意。

這種前一秒還徜徉在浩瀚宇宙的孤獨絕望在下一秒就變成了可以吞噬燃燒一切的熱血亢奮。

這種讓她腎上腺素急劇飆升,全身毛孔舒張的炙熱感,枕溪不知道自己這輩子還有沒有可能再經歷一次。

活了兩輩子,就屬這幾分鐘最高興。

結束了舞台,枕溪一邊擦着掉進了眼裡的汗,一邊傻呵呵地笑。

主持人讓其他成員到舞台上給觀眾問候。

白晏走到她身邊,給她遞了紙巾,伸手扯了扯她的手指。

枕溪望着她,只有笑。

“簡直比你拿第一時還高興。”白晏說。

“拿第一總算還在意料之中,今天就……”枕溪說話有些胡亂顛倒。

“我們在監視器里看到也挺驚訝的,畢竟之前那裡整片看台區都黑着,我們都以為那地方的票沒賣出去。”

枕溪還想再多跟她說幾句,但唐茵的聲音已經響起:

“123!大家好!我們是——”

枕溪急忙舉起了話筒,壓着所有人的尾音說了句:

“DreamGirl!”

枕溪鞠躬再把頭抬起來時,她正對面的那片紅黃光帶就熄了不少。從那邊,也沒有傳出任何的歡呼尖叫。

“從佟雯開始,依次給大家打招呼吧。”主持人說道。

從枕溪站位的右邊開始跟觀眾問好。雖然枕溪站在正中間,但是問好的順序她是在唐茵之後,是所有人中的最後一個。

只見唐茵剛開始問候的時候,她對面的紅黃光帶就開始逐漸亮了起來。等唐茵問候完,那整片寫着“ZX”和大愛心的光帶已經全部亮了起來。

枕溪鞠躬,說:“大家好,我是DreamGirl的成員枕溪。”

全場,噓聲和尖叫一起響了起來,另類得不得了。

枕溪帶着滿臉的笑容走下了舞台。潘姐在下面等她,給了她一個擁抱,說:“真棒!”

葛導演說:“你粉絲真夠不聲不響的。我剛才上網看了一下,她們這段時間一直在高價收看台區的票,看來是早就準備了這個驚喜給你。”

枕溪只顧着傻樂,一句話不說。

葛導演掐她的臉,說:“今天有多少媒體記者關注着,這麼一來,多長臉啊。”

“不知道我家人坐在哪裡?看不看得到?”枕溪問。

“你沒見霍林啟給了你粉絲區多少鏡頭,那全是打在大屏幕上的,肯定能看到。哎喲,你外婆該多驕傲啊。”葛導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