眭陽不知道枕溪哪裡來的力氣能揮動這麼粗一鐵鏈,他左閃右避縮到角落,生怕枕溪一鎖頭甩他臉上,同時也擔心這鐵鏈在這麼飛舞下去,能帶着把枕溪整個人給甩飛出去。
他想讓她停下來,卻絲毫近不了身。
這會兒的枕溪,宛如一座漏電的高壓電箱,不分敵我,誰碰誰死。
總之,整間酒吧里的人都避着她,眭陽避着,工作人員避着,連對手都躲到了沙發背後看她一個人的表演。
枕溪不知道拎着鐵鏈甩了多久,可能有小几十圈。前幾圈,她是動了死力氣,到了後來,那鐵鏈就完全不受她本人的控制了。她自己,連帶着那條粗鏈子都被運動的慣性給支配着。
到她完全沒了力氣,那東西才脫力從她手裡飛出去,砸碎了人一張玻璃桌子。
“你們想怎麼樣?”枕溪咬牙忍着手臂的酸痛腫脹感,問對面的人:“還打不打?”
對方不說話。
“還不走?”枕溪齜牙咧嘴地喘粗氣,剛才揮鐵鏈的手徹底抬不起來,再來這麼一出,她就該去醫院接骨了。
“小丫頭片子。”對方吼道。
“你過來!”枕溪朝他招手,“你過來!你對我有什麼意見,你過來當面跟我說。”
“神經病!”對方最後罵了這麼一句,走了。
他們一走,枕溪就哇哇大叫起來。眭陽丟下他的定海神針過來,焦急地問:“怎麼了?”
“手疼,怕是斷了。”
“誰讓你逞能了,那麼粗的鐵鏈你怎麼可能擺得動?”說著,謹慎小心地給她揉胳膊。
“滾!”枕溪罵了一聲,說:“我倒八輩子血霉了,跟你一大老爺們出門還得我護着你。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現在還被他們按在地上揍。”
“他們敢!”
“那你的意思我是多管閑事?”
眭陽突然福至心靈,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說:“沒有,沒有,要不是你,我現在還被他們按在地上揍着。”
枕溪小聲罵著,自己找了個沙發窩了進去舔傷。她剛才出去的時候及時地給李明庭打了電話,估計對方沒一會兒也該到了,正好,這裡的狼藉讓他來收拾。
“我不是讓你在外面等我嗎?”眭陽拎了包冰塊,想把它敷在枕溪手上。
“我是那種……我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嗎?我能看着你挨打自己先跑嗎?那我成什麼了?”
透骨的冰涼鑽透全身,枕溪好一會兒都沒緩過氣了。
“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講義氣。我說殺你全家,就是……”
“什麼?”眭陽問。
“後面那句說錯了。反正,出來混,就是要講義氣。”枕溪疼得滿臉猙獰。
“是……”眭陽笑了出來。
就在枕溪將將要發火的時候,酒吧大門被推開了,鳥窩頭穿睡衣的李明庭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枕溪一看見他這模樣,哇啦一聲就哭了出來。
“你睡那麼早幹什麼?”
李明庭摸着腦袋,瞳孔都在地震。
“怎麼了?不是說打起來了?人呢?”
李明庭眼睛一掃,看到滿屋的狼藉,詫異地問:
“真打起來了?”
眭陽斜眼看了他一眼,說:“你來打架就穿這樣?”
“不是啊,我讓季白楊叫人了,我不是怕有事就先趕過來嘛。你知道枕溪在電話裡頭怎麼跟我說,‘眭陽要挨揍了,快來’。不是,你怎麼可能挨揍?哪個不長眼地敢揍你?”
眭陽沖他比了個噓聲手勢,拿眼神示意了枕溪一眼。
枕溪還在哭,眭陽原本以為她是假哭嚇唬李明庭,結果人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哭得都喘不上來氣,他一下就慌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知道問:
“枕溪,枕小溪,你怎麼了?你別哭啊,是不是剛才讓你受委屈了?我把他們叫回來給你打一頓?”
枕溪抽噎着擺手。她就是覺得她這一天過得太糟心了。
期待了整一年的校慶表演不好看,晚飯的意大利麵巨難吃,餐廳的服務員還噁心人。為了看眭陽表演,跨越大半個城,忍着的暈車反胃噁心往這趕,到了也沒趕到。好不容易歇口氣就撞上被人罵,一言不合就開打,她好不容易客服自己的膽怯,雄赳赳氣昂昂地拎着鐵鏈參戰,結果人不搭理她,整一酒吧的人跟看猴子似得看她一個人擱這可勁兒表演。最後她沒打到別人,別人也沒打到她,她全身的疼痛都來自她自己。
這都叫什麼事?
枕溪覺得委屈又丟臉。
“她怎麼了?”李明庭用口型向眭陽打探。
眭陽沒理他,他看着可憐巴巴窩在角落的枕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枕溪哭了有一陣,等李明庭處理完打架的善後問題,等季白楊帶着他的弟兄們趕到,枕溪才收了聲。
“我哭得太不體面了。”枕溪說。
眭陽立馬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罩頭上,說:“我背着你,沒人看得到。”
枕溪點點頭,趴在了他的背上。
季白楊一頭汗水地跑過來,問:“怎麼了?枕溪被打了?”
李明庭做了個特別滑稽的表情,然後就被眭陽杵了一拐頭。
枕溪揪了揪眭陽的領子,蹬了蹬腳。眭陽立馬就問:“怎麼了?”
枕溪用特別特別小的聲音說:“我的獅子和獎盃。”
眭陽瞪了李明庭一眼,對方立馬衝出去,沒過幾分鐘提溜着一獅子和獎盃回來。
這是酒吧老闆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不斷地回想起的一個畫面,一個帥氣英俊的少年走在最前面。少年旁邊還跟着兩少年,一個全身睡衣打扮,看上去弔兒郎當沒個正經,壞里抱着一隻巨大的獅子,咯吱窩底下還夾着一個金燦燦的獎盃。
另一個少年牛高馬大肌肉結塊,手裡提着一雙女孩子花里胡哨的帆布鞋。在他的身後,又跟着十來個肌肉結實的青年,他們有的手裡還拿着鋼管鏈條之類,看上去渾身戾氣凶神惡煞,但實則每個人眼裡都透着迷茫。
少年背上趴着一個女孩兒,年紀不大但很瘦,被一件外套籠着腦袋看不見臉,沒有鞋子的雙腳上套着一雙蛋黃色印着狗頭的襪子。
少年背着她在走,她蛋黃色的腳就一直在半空中晃悠。
這是酒吧老闆記了很久很久的畫面。
……
一時的逞能讓枕溪後悔不已,她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酒吧後門小巷裡多得是空酒瓶和板磚,她怎麼獨獨就看上了人家鎖門的大鐵鏈子?
到最後,幻想中的英雄救美也沒實現,反倒是自己狠狠丟了一次臉,連帶着,胳膊肌肉拉傷。
第二天枕溪起床,她的整條右胳膊,除了手指,都是疼得。
好在,這天是校慶第二天,不用上課。
她正費力的洗漱呢,家門被人敲響了。她含着滿嘴的牙膏沫往客廳趕,還是被人搶了先。
“你債家啊?”枕溪捂着嘴看向林岫。這一大早起來一個人影沒見,她還以為家裡沒人呢。
林岫沒搭理她,他拉開門,門外站着段愛婷。
“林岫,今天學校有遊園會,一起去吧。”段愛婷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口,和昨天給枕溪的印象完全不同。
枕溪返回衛生間洗漱,她聽到林岫跟段愛婷說:
“不想去。”
“昨天的事,你是不是生氣了?”她聽到段愛婷放軟了口氣跟林岫說:“是我考慮的不周全,都是我的錯,你別生我氣。”
“沒有。不會。”
枕溪倚在門上替段愛婷委屈,林岫說這話的表情她完全想象得到。肯定跟精心打磨過的玉石一樣,冷冷冰冰,嚴絲合縫,不近人情。
段愛婷帶着哀求口氣又說了一堆話,但枕溪一個字沒聽清,她就聽見林岫最後總結陳詞:
“我們只是同學。”
嚯!真狠!
緊接着,枕溪就聽到了關門聲。
枕溪從衛生間出去,和林岫面對面遇上。
“人家那樣的女孩子,心高氣傲一點也是應該的。”枕溪想說讓他別和人鬧得太僵,畢竟是同學又是同桌,抬頭不見低頭見。
“先看看你自己。”林岫看了眼她的手,一句話就把她說得沒了脾氣。
枕溪回屋拎了包,趁着林岫沒在客廳,快速地出了門。
徐姨好久沒見她,一見面就上手扯她的胳膊,枕溪疼得鬼哭狼嚎,鼻子一下就紅了。
“怎麼了這是?”
“甭提了,說了我都嫌丟人。”枕溪揉着手,慢悠悠地說:“怎麼了?0220那總監幹嘛又找您?不是一口氣簽了兩年死合同,這個季度的任務我不早完成了?”
“這次不是那總監找我,和我見面的是他們公司老總。”徐姨邊說邊招呼着枕溪坐下,說:“我也是昨天去了才知道。”
“他們公司本部不在這裡啊。”枕溪有點納悶,“他們老總來幹嘛?”
“說是打算開條副線。”
“副線?”枕溪喝了口水,問:“他們自己主線都還做得干皮潦草,哪來的精力開副線?”
徐姨看着她,沒說話。
枕溪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她一拍腦門。
“他們要開的副線不會是主打箱包吧?”
“準確說是多位一體的專業化皮具公司。”
“有毒吧他們老闆?”枕溪笑說:“皮具公司?敢情這副線還是條高端線?他們怎麼想的?他們主線針對學生群體,反倒是副線要走時尚高端奢侈路線?怕不是被人下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