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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鷹同風而起扶搖而上,展着巨翅載着趙子儒和青衣道人離去。哪怕是在樓觀所有道人的眾目睽睽下,哪怕是在舊怨未了新仇又添的情況下。

心中已經瞭然青衣道人的身份,明白他與自己究竟有何淵源的趙子儒卻並沒有露出太多的熱情與欣喜。相反,他不着痕迹地將自己的身子朝前挪了挪,任由高空的勁風肆意吹着自己的髮絲和衣袍。

青衣道人也沒有繼續和趙子儒攀談,沒有去開解趙子儒此刻的內心困境。手腕輕翻,一個硃紅色的酒葫蘆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一屁股坐在了雄鷹的背上,青衣道人沒了之前對敵的凌厲。握着手中的葫蘆不停歇朝着自己的口中送着,盯着趙子儒的後背喃喃自語。又是搖頭又是點頭,又是欣慰又是惋惜。

當然,這一幕趙子儒並不知道。他這時候已經開始思考能請動青衣道人來讓他救自己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此次樓觀之行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或者說,就是他自己也只是一時腦熱。可是這個人怎就會如此篤定自己會在樓觀,會料到自己會被困脫不了身。

趙子儒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腳下雄鷹身形一晃開始向下俯衝。到了。

這個地方,趙子儒並不陌生。不光是他,整個天下的人都不會陌生。這裡是一片百畝桃林,這裡是享譽天下的桃花妖道玉三封的隱居之地。

三年前,趙子儒被秦知義收為螟蛉。秦知義本打算帶着趙子儒前來拜見這位曾經的兄長,後來卻因為一些變故而不了了之。後來,趙子儒也想着自己盡着晚輩的禮儀前來拜見,卻一次都沒有見上。

他並不知道,即使當初秦知義想見玉三封也得看玉三封願意不願意。

雄鷹載着玉三封和趙子儒徑直落在了百畝桃林的最中間,這裡被玉三封開闢出了一片空地。幾間茅草屋,一副石桌椅,便是這裡的全部了。

趙子儒甫一落地,再次被青衣道人驚得說不話來。剛才那隻一直載着他們的雄鷹在他的注視下慢慢的化為虛影,最後以肉眼可見的靈力進入了青衣道人的體內。

這,這竟然是幻化出來的。趙子儒已經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震驚了。同樣是幻化出的洪荒巨獸,趙子儒竟然一直沒有發現。

青衣道人沒有理睬趙子儒自顧自地坐在了石凳上,呷了口酒:“我就是樓觀十子口中的棄徒。”

什麼?棄徒?鼎鼎大名的桃花妖道竟然是樓觀棄徒。比起之前遇到的種種,趙子儒覺得比起這句話來那些都不算什麼。

可是,為什麼玉三封的象形術會和樓觀十子出入如此之大,為什麼以玉三封的資質還會被樓觀台剔出門派,為什麼世人都不知道這一事實。

一時間,趙子儒覺得自己有好多問題想要問問眼前這個本應該被他尊稱為‘六叔’的青衣中年男子。

“知道你有許多話要問,先別急。你還有更緊迫的事情要做。”青衣道人隨手一點身後的茅草屋。“請我出手的那個人就在裡面,你自己進去--

吧。”

趙子儒聞言將心中諸多的好奇思緒壓下心頭,踱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朝着青衣道人身後的茅草屋行去。

請青衣道人出手的那個人,趙子儒約莫着已經大致猜出是誰了。但是,趙子儒又十分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行至茅草屋前,趙子儒伸出手就要叩擊房門時,卻在離門二指的距離停了下來。如果真的是她,他該如何面對,他應如何面對,他要如何面對。

不待趙子儒是否決定叩擊推門,寒冬時節的勁風虎呼嘯而至替他刮開了房門。茅草屋外面簡陋,裡面卻別有一般天地。雕花床,八仙桌,焚香插花,這竟是一間女子閨房。

趙子儒來不及細細打量精細布置,內飾考究的屋內,他看到了青衣道人出手救他的那個人,看到了他曾經想日日夜夜相伴的那個人,看到了他後來卻不得不想法設法逃避的那個人。

靠窗梳妝台前端坐着一名紅衣女子。紅衣如火,黑髮似瀑。她正背着趙子儒對着梳妝台上的銅鏡輕輕梳着垂下的長髮。穿堂而過的冷風揚起了她的髮絲,吹起了她的紅衣,不停歇地又從梳妝台後的窗戶穿出。

時值隆冬,本應百花凋零的季節。窗外卻盛開了一樹桃花。桃花繁茂,被風輕拂颯颯落下。也不知是本就自然而成的桃花,還是被青衣道人用靈力凝出的幻象。

一切的苦難劫難,一切的委屈悲拗,在遇到她後都不再是心魔,曾經的海誓山盟,曾經的血海深仇,這一刻也不過是三千浮華。

現在,趙子儒只想靜靜地看着她,看着她將長發挽起,看着她將木簪插進。這一刻,他不是他,這一刻,她也不是她。這一刻,他年方二八,這一刻,她正值桃李。

驀然,她那正在輕挽髮髻的芊芊玉手停住了。她注意到了他的到來。

“是你嗎?”她輕聲問道,不敢回頭。

“是我。”此刻的趙子儒有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卻只是聲音沙啞地吐出了兩個字。

良久,她才斟酌着說道:“你還活着,太好了。”她依然沒有轉身,依然沒有回頭。

“可是他死了,他們都死了。”趙子儒的這句話沒有一絲情感波動。

“對不起,是我的錯。”她陡然抽泣起來,身子一抽一抽的。

看着痛哭的她,他的眼睛也開始泛紅,他的思緒隨着她的哭聲飄向了遠方。

曾幾何時,男童和女童第一次相見在太華東峰日出石前。他是太華年齡最小輩分極高的小師叔,她是上山祈福求葯的香客。

貪戀日出美景的女童正欲在日出石前好好觀賞一番日出美景,不曾想到被躲在日出石後面的男童嚇得泫然欲泣。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泣。那一年,他六歲,她九歲。

現如今,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泣。這一年,他十六,她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