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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根生臉上戴着一副大黑鏡子,一會往左看一下,一會兒又右看,最後竟然對着空無一人的方向問:“和平,是你回來了?”

董和平突地仰面朝向天花板,含混地應了一聲:“嗯,爸,是我。”

林憲東把鐵鍬一點一點的移開來放到一邊的茶几上,伸手一下子摘下了董根生臉上的黑片眼鏡。

只見董根生的兩隻眼窩上都粘着方形的紗布,紗布的邊緣還隱隱有血跡……

林憲東如遭雷擊,怔立當場。

董和平走到電視機前,伸手把聲音旋鈕鈕到最低。

屋內震耳的聲一瞬間消失了。

董根生慢慢地站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林憲東那邊卻估錯了角度,手在空中撈了撈卻沒摸到任何實物。

“和平,你摘我眼鏡做什麼?趕緊給我戴上!一會兒橋寶就要下樓玩了,他要看到我眼睛這樣,又會嚇哭的。”董根生大聲道。

林憲東默默地把塗黑了鏡片的眼鏡給董根生重新架回鼻樑上。

胸中那怒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林憲東拿回鐵揪,一語不發地往外走。

董和平也跟了上來。

走到院中之後,林憲東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又是何苦……”

董和平和林憲東肩並肩站着,隱隱還可見到淤青的臉上滿是哀色。

天慢慢的黑得深沉,門外長街上的路燈一到時間就亮了起來,綿延成一道燈火長龍。

燈火下是鱗次櫛比的古建築和高高矮矮的民居。

風從長街吹來,挾裹着幾分倒春寒的涼意。

“這個世界很美好,可惜我爸永遠也看不見了。原本,是我要去袁捐獻眼角膜的,可是我爸把我關了起來,自己去了。”

“我知道,我爸這人吧,有時候有些剛愎自用,又久居高位,漸漸的忘記了革命時的初心,每每看人看事都以上位都的姿態去看,受控的就容,不受控的就毀。

在他看來,這叫防患於未然,在很多人看來,卻是過枉矯正。”

“他是那樣的性子,您和林益陽也是不屑多解釋和高傲性子,有時候溝通上出現問題時,就釀成了大錯。

在林益陽搶救的時候,我爸已經悔了。

後來知道林益陽可能因為這次事故會永遠失明時,他更是幡然醒悟自己辦了一件大錯事。

哪怕您不提讓他登門道歉的茬,他也是準備上門負荊請罪的。

您久不在軍中,可能不知道,我爸今年被提名入國院,最起碼也是一個副手……

沈洪武打電話來,罵了人,告訴我們,林益陽有望恢復,可是得有人出眼角膜……

我爸當時就打了退休申請,做了決定……

林老,千錯萬錯,我爸也已經知錯並盡他所能彌補了,您這氣兒?”

董和平扭頭,直勾勾地望着林憲東。

林憲東沉默良久,又嘆了一口氣,“我早該料到的,除了死人,還會有哪個大活人會願意把眼角膜這種重要的東西捐出來給一個陌生人用?算了,算了,不計較了。

我和你爸,多少年的革命情誼,其實犯不着走到這一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