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光鮮的背後，都有可能是齷齪的污穢。
很多人其實都看得到，然而很多人都不會想要去改變，只會想着從中漁利，同流合污。
看着死掉的劍客曲非，元集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得意的神色，反而出現了一絲茫然和感傷。
雖然曲非死前什麼都沒有說，但他心裡似乎已經得到了答案。
這是一個他不想要的答案，是他一直想要避開的答案。
他不可能去想象，自己的妹妹，竟然會想要殺他。
我有一個妹妹，很可愛的妹妹。
從小便喜歡纏着我，而我也很喜歡被她纏着，因為宮裡很冷，也很寂寞，只有這個小娃娃才會對我露出笑臉。
但我卻從來沒有去想過，妹妹長大之後，會變得這般冷血，甚至是想要殺掉自己。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元集想不明白。
真的不明白。
可是，元集很明白一點。
無論妹妹是否想要殺他，他都不會有一絲恨意，甚至不會去責怪她。
因為他是哥哥，不可能因為妹妹的一點過錯，便選擇不原諒她。
“不要想太多了，你畢竟是皇子，就算你再不想承認這個身份，也是無法改變，那麼這個身份給你帶來的一切，不管是好是壞，你都必須接受。”
一個聲音淡淡的在元集身後響起。
元集轉身，看到的是蘇揚。
微微怔了一下，他旋即苦笑道：“我現在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許我不該回到洛陽城。”
蘇揚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的說道：“你必須要回到洛陽，不只是為了你母親，還有一直等着你的余葒。若你不回來，你母親的冤屈誰去申？余葒又該怎麼辦？”
“你知道元娣她......”
看着蘇揚的神情，元集略有些躊躇。
“我大概能夠猜到，只是也不曾敢去想罷了，曲非是她的人？”
“應該是，也只能是。”元集點點頭。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不需要做出任何改變，還是依舊按照你回到洛陽城時的想法一樣，該面對的，不該面對的，你都得去面對，因為你躲不了。”
蘇揚輕嘆一口氣，道：“自己好好冷靜一下吧。”
他看到了這裡發生的一切，自然也能猜到一些。
他跟元集的想法一樣，如果曲非不是太子的人，那麼便只能是元娣的人了。
哪怕這個人再不可能，也只能是她。
曲非是來殺元集的，那麼便也代表着是元娣想要殺他。
兄妹關係的這種變化，自然不可能一下就能想通，現在蘇揚只能讓他自己冷靜，從而想明白這一切。
轉頭看了一眼顧祤晨，後者的狀態似乎恢復了不少，此刻對方也在看着他。
眸子中並沒有殺意，但卻存在着一種別樣的意思。
那是一種傲。
是在明知並非蘇揚對手的情況下，仍有信心追趕上來，甚至是要將其打敗的傲。
微微搖了搖頭，蘇揚隨即也感受到了另外一種目光。
那是寧曦在看他。
沉默了片刻，蘇揚徑直朝她走去。
辛博瀚等人似是心照不宣，見此一幕紛紛遠遠避開，然後在一旁偷偷觀瞧。
顧祤晨竟然也是朝着旁邊走去，他的神情毫無變化。
對此一幕，蘇揚也沒有說什麼，能不被人打擾自然最好，因為他必須要跟寧曦說清楚，讓她趁早斷了那個念想。
“寧姑娘......”
蘇揚剛剛開口，但沒想到，寧曦卻突然打斷了他，美眸望着他，面容略顯堅定，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件事情的確很難說得過去，我也並不會非要讓你娶我，但我亦會遵守這個承諾，萬難更改。況且......李師弟剛死，我的心情並不是很好，所以你也不要說出讓我心情更差的話來。”
蘇揚：“......”
“你這又是何苦呢？這承諾永遠不可能兌現，你一個小姑娘，這樣是很容易受騙的。實話告訴你，我並不是一個好人，當然，我可能看起來像是一個好人，彷彿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好的人了，但我真的不是好人，你要相信我。”
蘇揚的眼神很真摯，他覺得自己這樣拒絕的話已經很委婉了，也不至於傷到人家小姑娘的心，儘力的貶低自己，讓對方知難而退。
“那我就信你吧。”寧曦看着蘇揚，不知道為什麼，瞧他一本正經說自己不是好人的時候，心裡竟然有點想笑？
明顯，蘇揚能夠看出，她並非真的相信，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副很可怕的表情，說道：“行走江湖，尤其是一個小姑娘，更要好好保護自己，凡事多留一個心眼。或許你把承諾看得比任何事情都大，但你捫心自問，你是真的喜歡我么？那只是為了信守承諾吧？這般看來，對你來說，不是很不公平么？你有追求自己喜歡的人的權利，不應該去理會那所謂可笑的承諾。”
蘇揚向前邁出了一步，更加逼近寧曦，正色道：“你我互相併不了解，你又怎麼會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若你真的嫁給我，或許並不會過得幸福，甚至我可能會天天打你。”
許是蘇揚真的在認真的拒絕寧曦，並沒有太注意其他，所以這一步靠得有些太近。
寧曦不由得身子一顫，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張臉，近距離之下，似乎更帥氣了一些。
誠然，寧曦是一個看臉的人，這也是人之常情。
但這也並不代表，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她就會愛上對方，那只是喜歡這張臉而已，跟愛情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正如蘇揚所說，一切的源頭都只是那顯得可笑的承諾，若是不喜歡，自然不能去遵守那樣的承諾，日後必會很痛苦，不可能過得幸福。
但喜歡這件事情，似乎也並沒有依據可循，讓未曾經歷過愛情的寧曦，去判斷這到底是不是愛，似乎也是很難的事情。
可是，在蘇揚靠近的時候，寧曦能夠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心跳得很快，甚至有些面紅耳赤，這不正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么？
或許一開始，寧曦的確只是為了遵守那個承諾，因為她向來都不會逃避任何事情，是自己說出的話，那麼她便沒有理由不去承認。
她就是這樣一個傻乎乎的小姑娘。
可是現在心裡的感覺，似乎在告訴她，她不只是為了兌現那個承諾，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這個時候的她，根本無法去分辨這心跳加速的原因是什麼，她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當然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會心跳加速。
那麼既然喜歡，承諾不承諾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時間久了，自然會了解。”
明白心中想法後，於是寧曦同樣深吸一口氣，望着蘇揚，正色道：“至於你說自己不是一個好人，這一點我並不認同，而且就算你是一個壞人，對我來說，也不那麼重要。而且我的修為不弱，我可以努力變得比你更強，至少要追趕上你，那麼你想要打我，也不可能，或許我還會打你也說不定，因為我特別喜歡打人。”
蘇揚不由得身子一顫，一臉震驚的看着寧曦，這小姑娘似乎有點東西啊？
竟然油鹽不進？
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蘇揚徑自後退一步，說道：“好吧，看來我只能放狠話了。”
想要拒絕一個女孩子的愛意，似乎沒有比讓她徹底絕望來得更快捷了。
“我心中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我也絕對不會背叛她。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那我們又何必非要牽扯在一起？我痛苦，你也痛苦，倒不如乾脆一點，徹底斷了這個念想。”
寧曦果然怔了一下，蘇揚暗自點頭，以這丫頭的脾氣，應該不可能再糾纏了吧，她總不至於去做那愛情的第三者？
但沒想到，寧曦只是怔了一下，神情便恢復正常，甚至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這種鬼話，我怎麼可能相信，而且就算如你所說，你有喜歡的人，但不代表你以後就不會喜歡我，只要你還沒有成親，那麼我的所作所為，都在情理之中。”
蘇揚：“......”
情況有點不妙啊。
蘇揚暗自撓頭，怎麼感覺越往下談，反而更堅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自己明明是在拒絕她，怎麼反而事態往別的地方發展了？
難道是自己的表達有問題？
還是這寧曦是一個白痴？
“不管你信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而且你也看得出來，像我這般帥氣，喜歡我的女孩子會很多，所以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話，最後可能會痛苦一生。你要不是個白痴的話，還是收回自己的話吧，然後就當做從來不認識我就好。”
蘇揚真的很鬱悶，他已經把話說得這麼絕了，怎麼寧曦好像完全沒反應？
她果然是一個白痴吧？
“等到這場歷練結束後，我便會返回北朝，你我註定是沒有機會再見面的，你總不至於丟棄自己宗門，追我到北朝去吧？這樣太不值當了，你是一個好女孩，更應該去開開心心的活着，沒必要的痛苦何必要去經歷？總之，我話說到這裡，不管你以後再做什麼，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搭理你。”
蘇揚面色嚴肅的說道，與其繼續談下去，倒不如更加果斷一點。
只要自己不搭理對方，兩人分隔南北之地，時間久了，她早晚會忘掉自己，這一切似乎只能交給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