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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又到年關。

宗敘忙得不可開交。

剛來時,楊殊以“西北王”三個字嘲諷宗家,實際上,宗家的地位,當真與西北王無異。

西北兵事一律由宗家說了算,哪怕梁彰領了右軍,論起來品級也是不如宗敘的,若到戰時,他同樣要歸宗敘節度。

於是,年關到來,除了軍務外,統帥府還要應對各種禮節來往。

除了各家府邸,還有來自京城的賞賜,以及西北各族的進貢。

今年因為北胡之事,除了慣例的賞賜,還派了一位欽差過來。

這位欽差楊殊也認識,他姓郭名栩,原先在政事堂,人人都要尊稱一聲相爺。

郭栩好端端一個相爺,之所以淪落到頂風冒雪跑西北來出差,也是倒了霉了。

在政事堂諸位相爺中,他年紀輕,脾氣爆,看不慣的人多。偏他又有個上不得檯面的愛好,便是喜歡討小老婆。

一日他在長樂池附近喝茶,看到那家女兒嬌嫩窈窕,動了心思,托媒去問,欲納為第九房妾室。

茶老闆倒是爽快應了,只是那家女兒先前才相過親,彼此都很滿意,就等着訂親了。

被郭栩這麼橫插一杠,這親事沒成,那家女兒得知自己要嫁給能當自己爹的男人做妾,一氣投繯了。

這事論起來,郭栩本身並不知情。然而被政敵知道,豈能不利用?

於是,郭相爺就這麼被彈劾奏章淹沒了。

雖說男人多娶幾房妾室不算什麼,可士大夫的主流還是讚頌夫妻守貞的。平日沒人計較這點小事,真鬧出來,眾口鑠金,就變成了品德問題。

眼看朝中為這點破事鬧得不可開交,皇帝也煩了,將郭栩連降數級不說,還一腳把他踢出京城,到西北冰雪之地冷靜冷靜。

郭相爺就這麼頂風冒雪,連個通房都不敢帶,來了白門峽。

看到凍得哆嗦的郭栩,楊殊不禁為他抹一把同情淚。

他應該到西北沒多久,就下起了大雪。這遭遇跟自己第一回去高塘是一樣的,路上的雪下得有一尺來厚,車馬不便通行,只能一點一點往前挪。

這種天氣,本就不適合出門,偏偏郭栩身負聖旨,趕着過年前到白門峽,就算爬也得爬過來。

楊殊得知,同情之餘,有些幸災樂禍。

發現有人比自己還倒霉,真是身心愉快。

到了統帥府,宣過旨,郭栩便向宗敘要了間房,窩着烤火發抖去了。

等楊殊再見到他,已經是兩天過後。

“郭相爺,好久不見。”

郭栩繃著個臉,說道:“本官已經不是相爺了,還請楊三公子改個稱呼。”

楊殊從善如流:“郭大人。”

郭栩點點頭,說道:“楊三公子,本官沒記錯的話,你現任高塘牧監,應該身在高塘縣才對,怎麼會在白門峽?”

楊殊長吁短嘆,揪着他吐苦水:“郭大人不知,這宗家行事實在太霸道了。先前有賊人劫掠馬場,本公子一怒之下,叫人掃蕩了賊窩。哪知道遇到宗大公子也去剿匪,一點道理不講就扣了本公子的人,逼本公子來白門峽分說。郭大人,您是當相爺的人,這其中的貓膩想必洞若觀火。本公子來之前,怎麼不見他們剿匪?偏偏等本公子開始收拾那些賊匪了,他們也來湊熱鬧,分明就是想搶好處。您說說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他囉囉嗦嗦許久,說得郭栩一個頭兩個大。

郭栩這人十分有才,不然,也不能四十齣頭就進了政事堂。但他太過傲氣,向來瞧不起武人。

楊殊跟宗家父子這點事,恰恰犯了他的忌諱。為了點微末利益爭強鬥狠,半點風度也無。

以前楊殊還維持着貴公子的臉面,來了西北居然也這麼不講究了,叫他越發不喜。

“……宗家也真是陰險,竟激我與他們演武爭勝。要說本公子手下這些人倒也不差,但這裡是他們宗家的地盤,哪裡比得過他們?不過他們也別想得逞,既然非要佔這個便宜,那本公子就留在這裡過年,吃他們的用他們的,等到春暖花開,怎麼也要出這口氣……”

“行了行了。”郭栩臉色都青了,“本官知道了,現下還有要事,楊三公子自便。”

楊殊還依依不捨:“郭大人,您不幫我討個公道?好賴我們也是熟人啊,這姓宗的……”

“本官來此有要務,你們這些事,以後再說。”

“好吧。”楊殊很遺憾的樣子,“等郭大人正事了了,本公子再請你喝酒。”

郭栩敷衍地拱拱手,去找宗敘說事了。

梁彰的密奏上說,北胡八部的動向,和楊三身邊一個女子有關。這事不好直接問,郭相爺決定從宗家入手。

要是其中有什麼貓膩,想必跟他有齟齬的宗家很樂意告知。

楊殊回到客院,臉上的笑消失了。

明微問他:“怎麼?這位郭相爺有問題?”

楊殊搖搖頭,說道:“他的來意沒什麼稀奇,除了實地看看宗家在西北的境況,還有就是打探北胡的消息。上次劉公公奉命過來,沒斥責半句,按說應該沒我們的事了,但郭栩是被貶出京的,為了得回聖上的信任,定會使盡渾身解數立功。”

“這麼說,要小心被他看出什麼?”

楊殊笑道:“我們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不過別得罪他而已。”頓了下,又道,“西北的冬天很長,等到冰雪消融,他也差不多該回京了。”

明微心領神會,不過就是拖時間三個字。

不過……

“宗家也這麼想嗎?”

“對宗家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西北的軍務,是萬萬不能讓別人插手的,他們比我們更盼着郭栩早日離開。”

正如楊殊猜測得一樣,宗家根本不打算惹麻煩。郭栩好賴也是曾經的相爺,因為這點破事降職,早晚會升回去,自是十二分地禮待。

到屏退左右,只留下宗氏父子,他一提到楊殊,宗銳便忿忿道:“郭大人,您來得正好。這位楊三公子,真是不講究。當初我們說得好好的,演武一場分勝負。他敗了,反倒賴着不走了!這裡是左軍統帥府,是他白吃白喝的地方嗎?太不像話了!您幫我們說說,讓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