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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守為攻?”明微吃驚地看着他,“你們在搞什麼?”

楊殊才從宗敘那裡回來,與她詳說這件事。

“多虧你撿了郭相爺回來,本來還沒頭緒呢!”

他解釋道:“老師一開始就沒想過,只靠堅守度過這三個月。他認為,胡人剛剛結束內戰,內部矛盾還沒解決,蘇圖的胡主寶座也不算穩固。這個時候如果能夠給予他們沉重的打擊,就能讓還沒融合的胡部瞬間瓦解,甚至日後再也成不了氣候。”

明微仔細想了想,點頭道:“宗大將軍深謀遠慮。可我們只有三千兵馬,這一路雪地行軍,還遇到過數次雪崩,甚至又打了一場苦戰,對上胡人兩萬精銳,怎麼想都沒有勝算吧?”

“堅守不出,看起來是最穩妥的選擇,但也沒那麼可靠。身為守方的我們,不能出一點錯,只要有一個漏洞被抓住,蘇圖這兩萬鐵騎就會淹沒我們。”

打仗的事,明微不大懂,不過聽起來很有道理。

楊殊繼續道:“胡人兵馬已經到了兩天,我們也看了兩天,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麼?”

“他們其實由好幾個部族組成,彼此涇渭分明。”

明微道:“這不奇怪吧?本來就是八部合一,蘇圖如果只帶雪狼部過來,就沒有人手鎮守王庭了。”

楊殊挑眉笑:“這就有可操作的餘地了。”

明微略想了想,恍然大悟:“你們想坑郭相爺去使離間計!”

“對了!”楊殊大笑,“所以說,你是不是撿得很及時?不然我們還真找不到人選。”

明微這樣一個慣騙,聽說他們的打算,一時也無語了。

她道:“他一個文弱書生,頂風冒雪到白門峽,已經夠不容易了,還跋涉百里,冒着雪崩的危險找到這裡來,你們還坑他。”

楊殊不以為然:“他想搶功勞,總不能什麼也不做吧?有膽子來賭他的錦繡前程,冒點風險是應該的。”

明微想像了一下那個情形,不禁笑了。

“也罷,誰叫他貪心,能者多勞嘛!”

兩人一起賤兮兮地笑了。

……

郭栩一開始沒相信。

一肚子壞水的人,難免把別人也想成這個樣子。

可他連着好多天去宗敘門外蹲守,看到的不是軍醫,就是緊張來去的心腹。

宗敘偶爾會“醒”,這個時候便會拉着他有氣無力地聊天,暢想自己的英雄歲月,以及人生還沒走完的遺憾。

那時不時就差一口氣的樣子,都讓郭栩給他捏把冷汗。

宗大將軍,求求您別說了,要是把自己說斷氣了,這死法能寫進史書嗎?

偏偏宗敘總是一副交待後事的樣子,他幾次想打斷都不忍心。

這老傢伙,好像真要不行了?

“郭大人,老夫跟你們這些文臣嘔了一輩子的氣,沒想到臨了居然是你來送行,真是世事無常……”

“我宗家男兒,最終的歸宿便是戰場,老夫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日。只是犬子還未能擔起大任,死得不甘啊!”

“可惜我這群部下,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今日卻要陪老夫葬在此地。可憐無定河邊骨,曾是深閨夢裡人……”

他居然還念起詩來了!

郭栩被他越說越煩躁,心想,他好像真沒演戲?不然天天這樣唱衰幹什麼?

困守孤城,士氣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萬一被困得沒了銳氣,哪怕敵人沒攻進來,自己就先崩潰了。

郭栩雖是文臣,但也是讀過兵書的,常識他都有。

楊殊天天過來,孝子一般端茶喂葯,然後聽宗敘吊著一口氣講課。

師慈徒孝,閃瞎他的眼。

堅持了五六天,郭栩堅持不住了。

因為蘇圖開始攻城了。

齊軍往城牆上澆了大量的水,只要一夜就凍得結結實實的。冰牆加大了攻城的難度,這場攻城戰顯得猶為艱難。

郭栩站在城牆上,現場觀摩了一次。

這對他來說當然是非常危險的,哪怕身上穿滿了所有能穿的防護,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文弱書生站在城牆上,還是跟找死沒什麼分別。

但是郭栩堅持。

他覺得宗敘可能真的沒演戲,那樣的話,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大大減少了。

當然,他也可以要求明微用那只會飛的大鳥把他送回去。

但郭相爺琢磨了一下,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人。

何況,他能那麼年輕就進政事堂,就因為他敢拼。

當初他任州官的時候,就是藉著一樁貪腐案捅破了天,才入了聖上的眼,平步青雲。

守住礫石坡,固然危險性極高,但其中也暗藏着難得一見的機遇。

試想,一個文臣,在主將遇難的情況下,臨危受命,帶領三千兵馬抵禦住胡人兩萬鐵騎的進攻,是多大的功績?

郭栩只要想一想就熱血沸騰。

宗敘是主將的情況下,他沾上功勞都能回政事堂。如果他是主官呢?

這功勞,簡直開國第一遭!

那位開國名相明瀚,都沒有過這樣的功績。

他不但能平步青雲,還能名留青史!

一隻羽箭迎面飛來,打斷了郭相爺的浮想,嚇得他抱頭一蹲。

羽箭擦着頭盔過去了。

楊殊走過來:“郭大人,您還是下去吧,這裡太危險了。要是您有個閃失,是朝廷的損失啊!”

聽他這麼一說,郭栩又站直了:“沒事,本官要和眾將士同甘共苦三個月,怎麼能臨陣脫逃?知道攻城怎麼回事,才能為眾將士更好地籌謀。”

楊殊又勸了兩句,沒勸動他,只得叫來一名小校:“郭大人的安危,就交給你了。要是有個閃失,唯你是問。”

小校聽命。

楊殊嘆着氣走了,一副又無奈又感動的樣子。

走不多遠,進入角樓,明微正在裡面觀戰,見他進來,問了一句:“怎麼樣?”

楊殊忍笑道:“死都不肯下去,這是上鉤了。”

明微也笑:“連命都顧不上,還真是個資深官迷。”

“不管他為了什麼,能做事就行。”楊殊看着城外兇猛的胡兵,“如果他真能做到,這天大的功勞送給他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