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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着大街小巷的鞭炮硝煙開始濃郁起來,1997年的春節終於慢慢逼近了。

沙正陽推開窗戶,感受着混合了硝煙和清冷的空氣,忍不住把夾克的拉鏈拉開一些,讓胸中的憋悶和熾熱與窗外的寒意碰撞一番,以便讓自己的心境可以變得平靜一些。

想起幹部職工們眉開眼笑的面容,沙正陽覺得還是值了。

或許在宛州,在真陽,自己還有很多遺憾留下,但是人生不如意十之**,但求無愧於心。

再一想,自己離開真陽,離開宛州,並不代表自己不可以殺個回馬槍,現在的離開,也許是為日後更風光榮耀的回歸,這種事情誰又能說得清楚?

清理盤算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沙正陽覺得還是大有所獲的。

無論現在有多少人看自己心裡都是百味陳雜,但那都是在宛州,對於自己來說,那都不重要了。

首長和省里的主要領導的這一趟視察,已經為自己利於不敗之地打下了基礎。

當然不敗,並不代表就可以成功,所以沙正陽還是要走。

轉過頭來,環視了一眼辦公室,竟然感覺有些陌生。

這一年多里,自己在辦公室里呆的時間真心不多,估計一周時間不超過兩天,要麼下各部門和企事業單位以及鄉鎮,要麼就是忙於在實力縣裡開會。

能安安心心在辦公室里坐半天的時候幾乎沒有。

譚文森進來,“縣長,楚主任來了。”

沙正陽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楚天瀾,這傢伙這個時候回來了?

心中一暖,站起身來,沙正陽道:“快請進來。”

沒等話音落定,楚天瀾已經進來了,“縣長,還請什麼?我還用得着請么?”

沙正陽從案桌背後繞出來,狠狠的拍了拍楚天瀾的肩膀,“天瀾,氣色不錯嘛,看樣子在裕城幹得不錯啊。”

“托您的福,還算順手,跟着您在這邊學了不少東西,過去之後也才能不至於被人所輕看。”楚天瀾半真半假的道。

“哦?”沙正陽聽出來一點兒什麼,示意楚天瀾坐下說,譚文森已經把茶泡了上來,正準備出去,卻被沙正陽招呼道:“文森,你也坐下來聽聽。”

譚文森吃了一驚,而楚天瀾卻略感意外,但隨即也反應了過來,“文森,坐吧。”

譚文森雖然吃驚,但是很懂事兒的坐在了一邊。

他知道這位領導讓自己留下,肯定也是有意圖的,這段時間關於沙正陽的傳言很多,但這一位都是穩坐釣魚台,古井不波。

“老杜在裕城遭‘圍攻’了?”沙正陽話語里的意思譚文森不太明白,但楚天瀾卻知曉,沉吟了一下,“也不算吧,但肯定有人不太服氣,或者說有些人不安分罷了,但總體來說,杜書記還是能控制住局面。”

“市裡知曉么?”沙正陽進一步問道。

“可能葉書記知曉了,馮書記和杜市長知道不知道就不清楚了,他們現在也沒多少心思在我們裕城那邊兒,都在你們真陽、經開區和東峽呢,還有宛陽和香城。”

裕城是宛州最排外的一個區縣,因為地處東北角,很多語言和風俗習慣乃至飲食都和豫省那邊更接近,或者說已經就是豫省那邊的味道了,所以和宛州其他區縣有差別比較大,無論是來自市裡的還是其他區縣的幹部,他們本地幹部都有些抵觸,要融入到裕城中去,比其他區縣更難。

“葉書記知道就行了,他威信高,手段也多,裕城那幫人翻不起什麼風浪來,弄不好他們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呢。”沙正陽對葉和泰很有信心,見識過葉和泰幾番手腕,他是很有見地的。

“縣長,杜書記現在的心思都在工作上,他不願意在這些上邊浪費太多精力,哪怕是贏了,也沒有多少意義,這也是杜書記最感到煩惱的。”楚天瀾嘆了一口氣,“只是有些事情卻由不得他,如果真的迫不得已,他寧肯快刀斬亂麻。”

沙正陽猛然回過味來,“貝一河?”

楚天瀾無聲的點點頭。

貝一河即將下縣,前幾天沙正陽和他碰面,他也談到了他可能要到縣裡去擔任副書記,但還不清楚到哪個縣,而楚天瀾之前的話已經流露出來了一些很耐人尋味的意思。

沙正陽還在琢磨楚天瀾和自己說這些的意圖,突然間腦海里冒出貝一河的身影以及費璐那張風韻猶存略顯市儈但又精明機敏的臉,馬上就明白了。

貝一河怕是要到裕城擔任副書記了。

杜大偉在裕城恐怕局面不太好,並不像楚天瀾所說的局勢可控,恐怕是舉步維艱才對,但他畢竟是縣委I書記,佔據着主動性,只要捨得花時間慢慢梳理打磨,局面應該是可以慢慢扳回來的。

只不過你把過多精力放在這上邊去了,那發展大計還怎麼搞?時間過去了,工作拿不起來,局面還一片混沌,甚至還可能引來一些“鬧不團結”或者“剛愎自用”的帽子扣在腦袋上,市裡邊會怎麼看?

這才是杜大偉的投鼠忌器,所以楚天瀾那一句“寧肯快刀斬亂麻”提醒,才讓沙正陽想到了貝一河。

“天瀾,老貝這個人,怕是干工作沒問題,其他……”沙正陽有些遲疑。

“縣長,您也太小看貝主任了,既然市委要把他放在這個位置上,肯定也和他談過,真正坐在這個位置上,誰也不比誰差多少。”楚天瀾笑了起來,“您不要老用老眼光看人嘛,不信您春節和貝主任再接觸一下。”

沙正陽啞然失笑。

也是,貝一河並非迂腐之輩,只不過原來在處在那個環境下,不得不如此,而且他背後還有一個“不輸鬚眉”的費璐,只怕是這半年來沒少好好“調教”老貝了。

楚天瀾說得沒錯,人都是要隨着環境變化而變化的,沒見楚天瀾到裕城這才多久,不也“進化”了許多麼?更不用說貝一河好歹也是當過漢宏廠廠辦副主任的,還經歷了這麼久的低沉期打磨沉澱,多少也該有點兒經驗了,更不用說還有一個費璐在旁邊“虎視眈眈”。

“行,春節期間或者春節後,正月十五之前,我找個機會把老貝和大偉書記叫在一塊兒,一起喝頓酒。”

沙正陽也爽快的應承了下來,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自己能起的就是一個牽線搭橋作用,沒有自己,最終杜大偉也會通過其他渠道來實現意圖,至於說貝一河如何考慮,相信他也會看清形勢,選擇政治正確符合組織意圖的一方。

這個話題結束,楚天瀾一下子輕鬆了許多,話題也更隨意起來。

免不了要談到這一次中央首長和省里兩位主要領導來宛州視察考察卻被真陽獨攬榮耀的事兒,楚天瀾也很含蓄的表達了擔心,他也隱約知曉沙正陽未必會在真陽繼續呆多久,不過他也還是表露了自己的關心。

沙正陽也表示了感謝,其他沒說太多。

對自己的去向連他自己現在也還沒有一個底兒,具體去何處關係到未來幾年自己的發展,不得不慎重,林春鳴、曹清泰,桑前衛、郭業山,當然還有鍾廣標,這幾位自己仕途上都起到了重要作用的領導意見,他都要徵求,當然,最終還得要自己來做出決斷。

楚天瀾離開了,譚文森卻留了下來。

“坐吧。”沙正陽很坦然,是該讓譚文森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一旦自己離開,他該何去何從,沙正陽都覺得很糾結。

譚文森總體來說素質還是不錯的,但是進入狀態略慢,張佳音給自己推薦她這個表兄,應該說基本上滿足了沙正陽的需求,但沒有太特別的驚喜。

不過沙正陽時一個念舊的人,既然跟了自己一年半的時間,自己要走,也需要給對方安排好,這既是體制內一種約定俗成但心照不宣的義務,但卻影響甚大。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會影響到自己未來在很多人心目中的定位。

“是不是感覺到一些什麼?”沙正陽微笑道。

“嗯。”譚文森是一個話不多的人,這也是他一個優點,雄辯如銀,沉默是金,但也要分時候。

“那我就不廢話了,我可能會在年後某個時候離開真陽,當然也不會在宛州,具體到哪兒,我自己現在也不確定,所以我想徵求你的意見。”

換在封建時代,這就是君臣一回,主君也需要徵求臣僚的想法了,是拿一筆散碎銀子或者給個安排走人,還是繼續追隨,需要有個決定了。

譚文森有些糾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跟隨沙正陽的時日尚短,他感覺着一年多自己真心有些跟不上這位領導的節奏和思維,這讓他很痛苦。

他內心也知曉,跟隨這位領導可能會有很光明的前景,但是也有可能跟不上而被淘汰,那種每日焦慮成天回味該如何作才能跟得上對方步伐的滋味更讓他恐懼。

所以譚文森很惆悵而迷惘。

“縣長,我想考慮一下,嗯,也要徵求家裡的意見。”譚文森終於艱難的回答。

“好。”沙正陽爽快的答應。

對方已經做了決定,沙正陽也頓時輕鬆了許多,這樣也好,好聚好散,留個美好印象。

事實上剛才和楚天瀾談話讓譚文森留下來,也就是想讓他真實感受一下所處不同位置時所要面對的種種變化。

他能感受到譚文森的艱難,事實上他也清楚,估計換一個人,跟隨着自己恐怕也會這樣如同狂奔一般企圖跟上自己的步伐節奏,都會很艱難,那種滋味不好受。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可以承受一切,絕大多數人都是普通人,或許也就是某一方面或者某些方面略微強一些,他們也有自己的追求和想法,當感覺跟不上時,其實真沒比有必要強求。

沙正陽覺得譚文森的選擇是明智的。

他也相信跟隨自己這一年多時間,會讓對方獲益良多,對他未來的成長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