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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總,這就是你對國企涉及到民生二字的理解?”王凡還不肯罷休。∥

“嗯,還有一些需要補充的,涉及到我們國企職工,企業屬性如果越來越重要,甚至國家屬性和社會屬性逐漸被剝離,那麼是不是應當對之前他們的付出做出一些補償,比如企業現在徹底推向市場了,要和市場經濟接軌了,但是原來職工短期內無法適應,可能面臨種種問題。”

沙正陽在談及這個問題時,異常嚴肅,格外認真。

前世中從1998年到2002年的國企改革攻堅的確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可謂鳳凰涅槃。

如果沒有這一輪國企改革攻堅,也就沒有未來的中國經濟向好的基礎。

但是實事求是的說,國家在考慮其負面影響時,仍然有所不足。

這可能是時代局限,誰也沒有遭遇過這種局面,在沙正陽現在看來,從民生層面的政策兜底和社會保障上,原本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下崗失業,降薪轉崗,重新技能培訓,這種種角色轉換對於職工個人的心理衝擊,對他們所在家庭的衝擊,結合起來就可能會對整個社會帶來一個巨大的衝擊,這不是一個小問題,而是一個非常複雜龐大的系統性問題,中央需要嚴肅而認真的考慮,需要為他們劃定一道維繫他們生存和尊嚴的底線,這道底線應當由中央政府來保障。”

這又是一番振聾發聵的觀點,已經大大超出了作為企業的角度,而上升到了一個相當高的高度,從國家,從中央的高度!

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話題跑偏,沙正陽略微收了一收。

“不好意思,我有點兒激動了,話題也扯得有點兒遠了,主要是我所在的長川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也即將面臨著這樣一個巨大的挑戰。一旦完成了對三大煤業的三產業務整合,長川實業的職工人數將超過萬人,管理團隊競聘只是第一步,而且據我所知,所有參與競聘的團隊都提出了減員增效,裁汰冗員的措施,而且最低標準都是要裁汰百分之二十以上,這也就意味着會有兩千五百人以上的職工將要離開他們現有的工作崗位,有二千五百個家庭的頂樑柱喪失了收入,那麼這會對這二千五百個家庭帶來多大的影響?”

“如果沒有一個制度性體系性的政策來保障兜底,沒有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來解決他們未來的就業生存問題,這將極大的損害我們黨和政府在他們乃至他們背後的家庭成員這樣一個巨大群體中威信和形象,也會給整個社會帶來巨大的穩定壓力,這一點絕不容小覷。”

“這就是你所提到的民生問題?”褚玉林點點頭,問道:“你覺得政府應該在這方面更有所作為?”

“嗯,涉及到一個巨大的群體,那就是民生問題,他們的利益將會受到損害,雖然這是為了以後更好,但是擺在面前的現實是他們的利益受損了,那麼國家如何來幫助他們走出困境,避免社會矛盾激化,儘可能平穩的度過這段過渡期,這是非常關鍵的。”

沙正陽仰起頭,似乎在思考什麼,“所以我們在競聘規程中也提到了這一點,越是能提供更多就業崗位,也就是能消化消納更多崗位,避免裁員人數的方案,得分會更好,當然,這和你在方案中設定的營收和利潤目標肯定有衝突,這就要看你這個團隊如何來實現最佳平衡了。”

*******

從沙正陽辦公室離開,褚玉林和王凡回到所在的賓館,開始整理各自的採訪資料。

來漢都一個多星期了,原本覺得三五天就能搞定的一篇文章,現在看來似乎有越來越龐大,話題敏感度也越來越高的感覺。

這既是好事,但是也就意味着難度更大。

敏感度高,更容易吸引眼球,但是同樣也意味着你所要承受的審查力度越大,如何把握這個尺度更是考驗操刀者的政治智慧。

東苑賓館是每一次褚玉林和王凡來漢都時所定的賓館。

雖然是一家三星級酒店,但是因為地理位置有些偏,偏處東郊,所以客流量不大,環境相對幽靜,服務質量也不錯,這恰恰成了褚玉林和王凡最看重的一點。

褚玉林默默的把錄音筆里錄下的內容選擇性的重新聽了兩遍,然後開始在自己筆記本上尋找關鍵片段來進行歸納總結,然後還要在一些重要金句和詞語上細細咀嚼,體會其含義。

做這樣帶有較為濃郁政治意義的採訪是需要反覆錘鍊斟酌的。

因為被採訪者是根據自己的提問即興回答,那麼難免在有些話題上會帶有個人情緒和傾向,如果不影響原則的,當然可以用,但是如果可能帶來一些不必要的誤解的語句,就要重新進行修飾,尋找到一些更具建設性和積極性的語句來調換,當然這也要徵得被採訪者的同意。

王凡的工作方式略有不同。

他更看重自己所記錄的,尤其是自己專門考慮之後的提問,對方回答具有相當個性化或者特殊性的問題答案,這才是他最看重的。

那種隨大流的常規性話題答案,他不感興趣,這在任何人嘴裡都能獲得,有些人甚至比沙正陽級別還高得多,話題性也強得多,但是回答無新意,那就毫無意義。

王凡和褚玉林在採訪時都各有側重,王凡更傾向於一些尖銳的、容易引起爭議的問題和話題,而且還會試圖引導對方的回答,尋找一些更具衝擊性和挑戰性的答案,這也是他們二人組合寫出的東西更有深度文章來。

而褚玉林的問題則更傾向於政治正確和廣度上,以確保文章能夠獲得發表,否則作為新華社的記者,你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恐怕你別說文章上媒體,甚至連獲得這樣的採訪機會也未必會給你了。

所以褚玉林和王凡這對組合很好的結合起來,把這個度拿捏好,最終使得二人很有點兒金牌組合的感覺。

看見王凡又在咬筆頭,這是王凡陷入了深思狀態的表現,褚玉林笑了笑,往往有這種動作,也就意味着這一次的採訪最終獲得的東西肯定會具有話題性和衝擊性。

褚玉林喜歡這樣的結果,平庸的東西哪裡都能找得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們倆大部分時間都在尋找好的題材,但是一年下來能夠真正激起震蕩和爭論的東西也就那麼兩三篇已經算是相當難得了,有時候經年也難得遇到一個好的題材,遇到了好題材但又能最終成功發表的就更難了。

但這一次褚玉林覺得有機會衝擊一下,為自己二人再度贏得一回讚譽。

自己這個夥伴在製造話題衝擊性上具有很高的水準,但是能不能確保剛好踩着這個線過關得以發表,那就要看自己把握節奏尺度的水準了。

在來採訪之前,褚玉林和王凡也是做足了前期準備工作的,否則他們也不會來。

曾經漢川省最年輕的副處級幹部,最年輕的縣長,打造出漢川省最大的非國有企業集團——東方紅集團,而且還推動了企業的改制,現在又成為漢川省最大國有企業集團的班子成員,推進的出海戰略,獲得了guówùyuàn領導的高度評價。

這些頭銜有一個落在某個人身上,已經很難得了,但卻是落到了一個人身上,這就不能不讓人側目而視了。

“阿凡,怎麼樣,這一次選題不錯吧?”

褚玉林是廣東人,雖然已經在燕京生活多年,口音變了,但是在稱呼上仍然喜歡沿襲家鄉的風格,他覺得這樣更親切。

“褚哥,不是不錯,而是非常好,幾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犀利的人物了,不但思維超脫,而且還敢說。”

王凡不斷的用手中的鋼筆在標註着,增添一些內容,有些是自己的一些補充,有些則是一些旁白介紹。

“的確敢說,之前我和尤萬剛鍾廣標都談過,他們都有些擔心這一位沙正陽的語言過於鋒利,所以一再要求發稿之前他們必須要審閱一遍,我同意了,但這一次,我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褚玉林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哦?褚哥打算冒得罪漢川省里的風險?”

王凡揚起眉毛,看來這兩三年沒有出更好的成績讓褚哥也有些按捺不住了,現在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機會,當然要把其發揮到極致。

“談不上得罪吧?”褚玉林眼睛微微眯縫起來,眼角多了幾分冷意,“我徵求過沙正陽本人的意見,他不認為他自己的觀點有什麼大逆不道,就算是有些意見可能會有一些爭議性,但是他也贊同我的觀點,那就是有爭議性才能引起上邊的重視和關注,他覺得這值得。”

褚玉林最後一句話語氣也深沉了不少,表情更見嚴肅莊重。

王凡有些訝然,褚玉林接着道:“年輕幹部中有如此魄力,敢於擔當的太少了。”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