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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葛天與預想相悖的是,在他到家的那一刻,非但沒見到妻子的身影,反而是擠了滿滿一屋子他相識與不相識的人,那些人里,有他的親友,有妻子的親友,有的人穿着隨意,有的人警察裝扮,大家見到葛天回來,都好像吃了一驚,空氣彷彿一下子凝固了,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

不知是誰突兀地插了一句話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小天,你……沒事了?”

問話的是葛天的父親,頂着一頭黑白相間稀甬的中短髮,他的雙眼布滿了鮮紅的血絲,顴骨更詭異地突起着,髭鬚雜亂地爬滿了下頜,說話間還不停地用手揉着乾涸的雙眼,他看上去已經有幾夜都沒睡了。

葛天先是一怔,待見到父親面容憔悴,好像在幾天之內老了十幾歲的樣子,一下子就失聲痛哭了起來。

周圍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圍聚在了葛天身邊,一個警察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周遭的人都讓開了一條路。

“你就是受害者家屬?”他一臉嚴肅地問道。

“什麼……受害者?……”葛天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三天前,你的妻子余琦彤死亡一事,你還有印象嗎?”

“你說什麼?”葛天吃了一驚,反問道:“你說琦彤怎麼了?!”

警察嘆了口氣,想了想,說到:“筆錄上說,你在鄉下採訪途中突然發瘋,被送回了家裡,當晚,你的妻子余琦彤就離奇死亡了,我們趕到的時候,她的身邊還有一名男子,可一轉眼,那名男子就不見了。”

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和一隻圓珠筆,接著說:“我們在大街上發現了你,聯繫到了你的家屬,把你送到了精神病院,你還記得么?”

葛天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你還能記得什麼?”警察抬起頭密切地盯着葛天的眼睛。

葛天又恨恨地搖了搖頭。

他什麼都說不出,他對着這些天來的遭遇一件事情都理不通順,他現在滿心想的只有妻子,什麼離奇死亡,什麼男子,他都沒聽進去。

他不相信妻子就這麼莫名其妙地死了,他只拚命地搖着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他一心的委屈、苦澀和困惑明確地表達出來。

警察見從葛天嘴裡套不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也只好作罷,徑直要把紙幣都放回上衣口袋裡,葛天卻在此時發瘋似的大吼了一聲:“琦彤呢?我不信她死了,我要見見她的屍體,帶我見她的屍體!”

一瞬間,妻子的母親就像被觸碰到了內心最痛的一處般都陡然一震,哇的一聲就慟哭了起來,剛剛才嘈雜起來七嘴八舌的人群也都驀地變得異常安靜。

終於,站在屋子最裡面的一個面生的遠房親戚開了口:“就說這事兒呢,才拉到停屍房,屍體就沒了,咋就能沒了呢,大白天撞了鬼……”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小到自己都聽不見了,可還見她那肥嘟嘟的兩隻嘴唇上下碰撞着,還不時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男子。

女人身邊的人看上去四十齣頭,皮膚粗糙,膚色黝黑,臉上和脖子上的褶皺黑的更甚,帶着一股濃郁的鄉土氣息,從他的整體形態來看像是一個剛從地里挖出來的番薯,還掛着東北黑土地肥沃的泥巴,既顯得滑稽又顯得敦實。

他在一旁小聲對着女人埋怨道:“大老遠地跑來,說這幹啥。”

只有警察冷靜地觀察了一下周圍人的動靜,走到葛天身邊,一隻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猶豫着說道:“你不要太激動,是你的家人報了案,事發當天,你妻子的屍體就不翼而飛了,我今天來也是要了解了解這件事情。”

“不見了?”葛天獃獃地望着警察:“你說琦彤不見了?她怎麼會不見的?”

“我們也正在調查,今天是來現場看一下有什麼蛛絲馬跡可尋沒有,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還沒有什麼異常之處。”警察答道。

“對了,我聽同事說,那天這家的男主人瘋了,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說不定對案情會有幫助。”他又接著說。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葛天抱着頭,他的腦袋搖的像個撥浪鼓:“從我醒了,每個人都這麼問我,可我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

他的父親搖搖擺擺地挪到了葛天身前,輕咳了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他們都說你瘋了,你到底……你到底……咋啦?”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瘋沒瘋,我現在腦子亂得很,我真的解釋不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葛天已然是聲嘶力竭。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又大聲嚷道:“不對!不對!那個大夫說今天早上琦彤才剛來給我辦過出院,琦彤沒有死,她沒有死!”

“你說什麼?!”妻子的母親眼睛登時亮了,她像被什麼刺到了心臟一般,幾乎跳了起來:“你見到她了?”

“大夫說昨天她來醫院解釋了,今早又來幫我辦的出院,可我始終沒見到她……”葛天的聲音沉了下去。

靜默了好一陣,之前說話的女人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這麼晚了,葬禮也辦不成了,那我們就……先走了?”

葛天的父親瞪了他一眼,轉而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應道:“都回吧……回吧……對不住大家……”

大多數親朋都散了,警察也走了,臨走時留下了句話:一旦想起什麼要立刻聯繫他。

唯有葛天的父親和妻子的母親還呆愣在一旁,無奈地望着葛天,短短几天,怪異的慘事接踵而至,他們都似乎已經沒了主意,頭腦也已經被清空了,像是在向葛天乞求着下一步的打算。

可此時最痛苦的最迷茫的非葛天莫屬,待送走了大家以後,他一個人躺在了床上,靜靜地整理着這幾日的思緒。

妻子不在了?就算親友的說法不可信,可當時現場警察也在,警察是斷斷不能撒謊騙他的。可假若妻子真的已經離世了,那大夫口中為他辦理出院的人又會是誰呢?

如果妻子沒死,她專程來到精神病院為自己的丈夫解釋,她一大清早就為自己辦理出院事宜,又有什麼理由會避着不見他?可如果醫生所說的妻子並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她又會是誰呢?

她為什麼為著自己的事情這麼盡心竭力而又不留姓名?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最需要幫助最迷惘的時刻?她為什麼知道自己當下的處境?她為什麼要冒充自己的妻子?

難道說她把妻子害死了,心懷愧疚所以才一路幫着自己?難道說她一直暗戀自己多年卻得不到自己的應答,所以狠心殺了妻子滅口為了得到自己?或者她只是一個陌生人,她對妻子的殺意只是一時興起,而她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毫無緣由?

葛天覺得自己的思維已經越飄越遠,飄到了一個沒有人、沒有物、虛無縹緲的世界中,他突然為自己愈發離奇的想法感到可笑,可如果這所有的假設都不成立,那麼真相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