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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緣由後,葛天在女人的帶領下找到了那戶王姓女人的家,他終於見到了傳聞中的那個嬰兒。

這是一個男孩,他似乎和正常的孩子沒什麼兩樣,有着一雙水靈的小眼睛,眼珠黑黑的,一眨一眨地放着俏皮的光,小鼻子小嘴巴,像是用橡皮泥捏出來的,十分可愛,他的皮膚十分白嫩,肉嘟嘟的,讓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捏一下,見到葛天,他竟咯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彷彿能戳進每一個人的心窩裡,讓人忘卻了世間的一切不愉快,是那樣的沒有防備,那樣的天真爛漫,那樣的純潔無瑕,葛天竟也隨着嬰兒笑了起來。

逗了一會嬰兒,黑色的幕布也漸漸的覆蓋住了西嶺村碧藍的天,由於西嶺村地處偏僻,人煙稀少,村民除非是趕集通常都不會出村,所以客車通常都會在村子裡停幾天,等到湊夠幾個人後再發車,起碼不至於白搭油錢。葛天事先並不了解情況,他本來打算能當天回就當天回,可是很顯然以目前的情況看難以實現,好在這裡的村民都很和善,尤其是“村頭兒”家的女人,主動請葛天住在她的家裡,葛天便不好意思地答應了:“您放心,我住幾天就給您幾天的食宿錢。”

女人一臉的不在乎:“要啥錢,要是讓俺們家那口子知道了,他又得說我啦。”

葛天便隨口問了一句:“對了,您的先生今天具體是去忙什麼事情了呢?”

“都是些瑣事,昨天早上馬家老漢發現自家的鴨子丟了一隻,就把他找去了,他一去就知道準是隔壁王瘸子給偷了吃肉了,就跟馬家老漢說了,結果馬老漢不依不饒的要打官司不說,昨天夜裡還跟王瘸子打成了一團,都打到隔壁縣城的醫院裡了,這不,他今天上午就又去了。”

天一黑,村子裡就變得更安靜了,葛天終於得見了女人口中的“村頭兒”,直到葛天快要睡了的時候,這個村子裡的大人物回了家。他看上去五十齣頭的樣子,頭髮稀疏卻烏黑油亮,兩隻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可以窺視到任何人的思想和內在,讓人不禁升起沒來由的敬畏之情。“村頭兒”剛一邁入家門,女人就笑臉盈盈地迎了出去,趕忙問道:“馬家老漢說啥?”

“哦,他說他不追究了,誰還沒個一時貪心!”村頭兒應着。

女人笑得更燦爛了,“我就說嘛,只要是你一出面誰都不好再說啥。”

葛天從話里聽出女人嘴裡的“村頭兒”已經回來了,不知道從哪裡襲來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他不停地琢磨着女人的話,越來越覺的不對勁。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從一個死人的肚子就看出來裡面的嬰兒還喘着氣?一個普通人怎麼會令全村所有的人連同村長都對他敬重有加?一個普通人即便是再有本領怎麼會所有農戶的紅白事都得由他坐席?這個“村頭兒”不知什麼時候起彷彿成了這個村子裡神一樣的存在,從沒有人想要忤逆他,而他沒有半點職務,也沒有什麼高學歷,甚至不是一個知識分子,為什麼大家會對他言聽計從呢?葛天突然覺得這個所謂的“村頭兒”要不然就是一個聖人,要不然就不是一個人,他為著自己的這個想法陡然一驚,雖然這個想法荒唐,但不知為什麼葛天就是覺得真相離它並不遠,他慢慢地從炕上站了起來,挪到屋門口靜靜地聽着門外的動靜。兩個人的腳步聲近了,“村頭兒”突然問了一句:“咱家是不是有人?”

葛天周身抖了一下,沒有動。

女人趕忙回答道:“對,忘跟你說了,一個城裡來的記者,太晚了走不了就住下了,你也沒回來,我尋思你也不會反對。”說著指了指葛天所在的那個房間:“就住在這屋,讓爽兒和咱倆睡一宿。”

葛天屏住了呼吸,沒有動。

“村頭兒”:“行,不是啥壞人就行,你確定他是個城裡的記者?”

女人:“我瞅着像,我看他那屋的燈剛熄,要不我喊他一聲,你見見?”

葛天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動。

“村頭兒”:“萬一人家睡了呢,算了吧,你看着不像是壞人那我就放心了,睡吧。”

葛天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放鬆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在確定了屋子外面再沒什麼聲響後,他才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土炕邊,摸着爬上了炕,窗帘很薄,月光透過帘子弱弱地伸進來,映出了屋外那棵李樹張牙舞爪的枝幹,顯得無比詭異。

葛天想起了兒時外婆給他講的一個故事,外婆有一個小姨,她為人很好,性格也很爽朗,但有一天起她就像發了瘋似的在炕上翻來覆去地打滾,誰說都不理,後來還發起了高燒,一邊發著燒一邊說著胡話,大夫給開的葯不但不喝還一巴掌打翻了,手腳就和抽搐了一樣地亂抓亂撓,任憑人們怎麼按着都按不住。後來村子裡的一個“大仙”來了,他看了後立即下令,讓大家前前後後地找有什麼反常的東西。終於,小姨的大舅從屋子後面的柴火垛里發現了一隻毛色發黑的黃鼠狼,正在張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劃,和小姨的舉動如出一轍,大家立刻明白了怎麼回事,七手八腳地打死了那隻黃鼠狼,小姨的病就像被憑空抽走了似的一下子好了大半,不消半天不但燒退了而且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神采,也不再亂抓亂鬧了。外婆說,在東北農村,黃皮子作怪的事情屢見不鮮,他們有靈性,一旦成了精就能操控人們的思想和行為,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就好像給人下了,沒人能解釋得清。

關於黃鼠狼的奇聞異事,葛天只從外婆嘴裡聽說過,從沒見到過真實的事件,而外婆很久之前就已經過世了,她的話也隨着時間的流逝變得愈加模糊,可自從“村頭兒”的事情在他的腦子裡生了根,他不自覺地就想起了外婆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這個“村頭兒”似乎有着與一般尋常人不同的本事,他能讓打得不可開交的夫妻立馬平靜下來,又變得如膠似漆,他能一眼看穿村子裡誰偷了誰家的雞鴨,而事實證明是人贓俱獲,他甚至能看穿死人的肚皮里的娃娃還在不在喘着氣。葛天彷彿看見了一隻一人高的黃鼠狼舉起兩隻前腿直起了身子,它有一身油亮漆黑的長毛,一對炯炯有神的眸子,它直立的樣子是那樣的自然,讓人乍一看會誤將其當作我們當中的一員,而它的臉慢慢的變化着,尖尖的嘴巴變的扁平縮小成了一張人嘴,圓圓的鼻頭上長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高挺的鼻樑,滿臉的黑毛漸漸褪去幻化成了一張人臉,隨着五官的輪廓變得清晰,葛天看到那張臉正是“村頭兒”的臉,它衝著葛天嘿嘿地笑着,逐漸開始張牙舞爪,葛天控制不住了自己的四肢,也跟着它在空中一通亂舞,他的心裡怕極了,但他停不下來,那張臉不斷的靠近、靠近,它猙獰的笑變得愈發清晰而可怖,葛天的腦袋“轟隆”一聲,猛的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