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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葛天愈發覺得不對勁。

自從上周那個沒有接到的電話插入他的生活開始,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身邊的一切事物都好像開始變得陌生起來,可具體哪裡和從前不一樣了呢?他說不清。

說起來,他從來不是一個疑神疑鬼的人,他從不懼怕夜裡一個人出門,不畏懼任何虛無縹緲的諸如鬼魂之類的東西,也從不會相信各種聳人聽聞的傳言。

就好像每年的大年初一,葛天都會同妻子去到鄉下的外婆家過年,路上就有一片墳地,其間有各種說法,什麼有人半夜趕路時看到幾座墳頭上閃着點點藍光,還如活物一般跳來跳去,什麼有人在墳塋地的地頭看到過一個長發女人背對路人蹲坐着,周身散發著寒氣,葛天一概不以為是。開車到外婆家要花費七八個小時,妻子總是要一大早就走避免在天黑時路過那片墳地,而葛天卻對於早起很反感,去年葛天就磨蹭到了下午一點鐘才出發。

東北的冬天天黑得很早,還不到四點半,天已經近乎全黑了,僅有一點點光亮掛在天際,路過那片墳地的時候太陽已經隱沒了身影,妻子緊緊地抓着葛天的衣角,還透過車窗密切注視着周圍,生怕有什麼不合常理的東西突然跳出來,而葛天卻一絲恐懼都沒有感覺到,彷彿在光天白日下行車一樣,還時不時地嘲笑妻子膽小。

可最近的這段時間葛天真的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例如昨天洗臉的時候他就有一種被人盯着的感覺,當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梳洗鏡時,映在鏡子中的妻子竟看着他嘿嘿地笑着,他有些生氣,質問道:“你笑什麼?”

妻子卻突然收斂了笑容,一臉正經地回答:“我沒笑啊,我想用洗手間而已。”

“你剛剛明明就對着我笑。”葛天愈發認真起來。

“你沒病吧,我沒事笑什麼。”妻子反而比他還生氣,說著就往卧室走去,“你快點洗,一個大男人洗個臉都要洗十分鐘。”

葛天卻愣住了,自己這是怎麼了,剛才明明看見鏡子里的妻子笑得一臉古怪,可她卻一口咬定沒在笑,難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妻子今天是晚班,三室兩廳的房子里只剩下了葛天一個人,顯得空空蕩蕩,葛天環顧了一下四周,沒有任何異樣,去年和妻子去歐洲旅行時買的油畫靜靜的掛在牆上一動不動,電視機黑着臉獃獃地懸在實木質的電視柜上,窗子上掛着的白紗隨着時不時飄入的微風擺動着柔軟的身體,頭頂鑲着金框的水晶燈垂下無數觸手俯瞰着整個客廳。突然,葛天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物體上,那是他的手機,他回想起了那個奇怪的號碼和那條短信,說起來,本來也不是什麼令人可怖的事情,可就那樣使他無論如何都無比在意。

上周二早上大概九點鐘,正當葛天一個人在書房趕着稿件時,門鈴尖利的一聲劃破了寂靜的氣氛,緊接着響起了雜亂的敲門聲,着實把葛天嚇得顫慄了一下,他以為是妻子忘記帶了什麼東西急忙回來取,於是馬上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去開門,可當他走到了門口時敲門聲和門鈴聲竟同時停下了,他猛地拉開了門,卻並未見妻子的人影,樓道里空蕩蕩的,大門正對的電梯閉得嚴絲合縫,樓梯口一個人也沒有。

葛天左右看看,覺得奇怪,於是穿了鞋走出了門,向上走了幾級台階往樓上看去,沒有人,又向下走了幾級台階看了看樓下,依舊沒有人。葛天疑惑着回了屋,突然,他聽到手機響了一聲,拿起一看,竟有四個未接來電,剛剛的一聲鈴音是來自同一個號碼的一條短信,上面顯示着幾個在平時看來再正常不過的字:

您的慘到了。

葛天先是一愣,“您的慘到了”?他使勁在腦子裡撥弄着自己的幾根神經,終於想到,啊,應該是:您的餐到了!一定是送餐小哥打錯了字。可他轉念又一想,他並沒有訂過餐啊,葛天看了看錶,剛剛九點十分而已,就算他要訂餐也不會在這個時間段訂,可在他去開門的當口,這個電話竟兀自打過來了四次,為什麼偏偏在他離開座位的時候打過來呢?為什麼偏偏在他被那古怪的敲門聲吸引過去的時候打過來呢?葛天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安慰自己道,或許是送餐的人搞錯了電話呢,於是拿起了電話,按了回撥鍵,電話接通了。

“滴——滴——滴。”

沒有人接聽。

“滴——滴——滴”

還是沒有人接聽。

“滴——滴——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電話就這樣斷了。

就在剛才,他走進屋子的一瞬間,這個號碼才剛剛發了短信給自己,可僅過了一分鐘,對方的電話竟無法接通了,這又是為什麼呢?

他又為自己這般狐疑感到好笑,他葛天,自稱葛大膽的葛天,竟會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而疑神疑鬼,也許是送外賣的小哥沒聽到響鈴,又或許是外賣小哥發完短信將電話落在哪裡了,於是他回了這樣一條短信:

我沒定餐啊,您看一下是不是搞錯了?

放下電話,葛天又回到了電腦前,可他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了,看着電腦上閃動着的圖標,他竟一個字都寫不下去,如果是那送餐員搞錯了,他怎麼會在自己去開門的時候打進那四個莫名其妙的電話來呢,好像是和敲門那人約好了一樣,而他去開門的時候門口竟空無一人。

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莫不是那敲門的人正是這個送餐員?他走到了自己家門前一邊撥着自己的電話,一邊按了自己家的門鈴,怕屋子裡的人聽不到就又“咚、咚、咚”地敲起門來,可最後他連撥了四個電話竟沒人接聽,也不見有人來開門,於是氣急敗壞地走掉了,一邊走還一邊咒罵著訂餐的人,於是草草發了一條短信就回去了。

如果是這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可是,從他聽到門鈴和敲門聲到跑去開門也不過十幾秒,人怎麼就走掉了呢?如果他的假想成立,那麼連着撥四個電話,每個電話等待自動掛機,最起碼要四十幾秒,除非那人剛剛撥通了就自己掛掉又打了一遍,如此反覆,如果對方是送餐員,他顯然沒有理由這麼做。難道是他的手機出問題了?那他發了短信後最起碼要在門口等一下,不可能連這十幾秒都會不耐煩,那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如此行色匆匆呢?葛天更加想不通了。

除非是送餐員等了很久,仍舊不見有人開門所以走開了,但這顯然和事實相悖。

而如果敲門的人不是送餐員,那麼那個人會是誰呢?是有人和他惡作劇還是惡意報復故意嚇唬他?葛天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這個人會是誰。

他看着躺在電腦桌上的手機,它是那樣的安靜,好像從不曾響過,好像那一串號碼在未接來電的那一欄突然自己鑽出來了一樣,可號碼又怎麼可能自動鑽進他的手機來呢?

葛天為著自己的這個想法驟然一驚——自己鑽進來!

他怎麼會這樣想呢,他的眼前浮現出了這樣的一幕:那一串神秘的號碼像一條毛蟲,它柔軟的身體像一條毛線,在他手機的聽筒旁繞了一圈又一圈,然後毫不猶豫的一頭扎進去,緊接着,電話的屏幕慢慢的亮起來,在他未接來電的那一欄里,那串號碼扭動着,彷彿在找一個合適的姿勢,它來到了那一欄的最頂端突然不動了,若無其事的偽裝起了其中的一串號碼。

葛天覺得自己要瘋了,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他必須要找個人說話,於是他拿起了自家的座機撥了妻子的手機,聽筒里響了很多聲,妻子並沒有接聽。他想了想,又撥通了好哥們袁毅的電話,這一次終於撥通了,袁毅慵懶的聲音傳了過來,好像還沒睡醒:“誰呀?”

葛天如遇救星:“是我,葛天。”

“哥們,一大清早的打啥電話啊,你有事啊?”袁毅顯得有些煩躁。

“我沒什麼大事,就是問問你在幹啥。”葛天瞬間覺得無法開口了,他怎麼形容自己的這些想法呢,他覺得一旦向袁毅說明緣由,袁毅肯定會建議他去看精神科大夫。

“你這真是閑的啊,沒事我掛了,我還要冬眠呢,不到春天別叫醒我。”剛說完還沒等葛天回一句話電話就陷入了忙音。

葛天定了定神,他承認今天他自己確實是有點太敏感了,於是他打開了電視,調到了新聞頻道,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這件事了,從那以後,這件事就真的從她的生活中隱去了身影,他也再沒接到過那個號碼的來電。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想。

可從那天開始,不知為何葛天覺得自己的生活和從前不一樣了。他現在坐在沙發上,回想着過去的一周,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一如既往地寫稿件、做校對,一如既往地回家做晚飯、看新聞;而他的妻子依然時常半夜下班回家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時常在天沒亮時爬下床踏着夜色去上班,時常做好了晚飯等他回家。這一切似乎都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就是覺得有什麼不對,他好像掉入了一個陷阱,有人複製了他的生活,讓他住了進來,一切都和真實的場景一模一樣,他的工作、他的妻子、他的家,可它們並不是真實的,它們都是偽裝出來的,這背後有一個巨大的陰謀,而他對於這一切都卻都一無所知。

他發現自己的膽子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很小,就好像他的妻子一樣,對一點小事都會大驚小怪。

一串清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葛天的思緒,他接起了電話,是袁毅。

“哥們,今天晚上有工作嗎,去不去喝酒?”袁毅一嘴的痞氣。

“我不去了吧,最近有點累。”他想了想,又說:“等一下,幾點去哪?。”

“晚上八點,鳳凰路的那個燒烤攤。”

“知道了。”葛天覺得這個時候他太需要找個人說說話了,他不能再一個人胡思亂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