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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古攥着刀的手劇烈抖着,那是由於憤怒和激動。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名默默無聞的英語教師,他知道學生在背地裡對他指指點點,他也清楚整個年級的老師都不把自己當回事,可是他都佯裝不知。

他教的一般,對學生也沒多少責任感,他上課的唯一套路就是從頭到尾的地抄寫英文辭典,他在上面抄,學生們在下面抄,抄夠45分鐘就聽到了下課鈴聲。

因此他帶的班級英語成績總是年級倒數。

其實他對於這些都絲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點。

有一次一個新婚的男老師在食堂和他吃午飯的時候打開了一個精美的飯盒,裡面擺滿了洗凈切好的水果,五顏六色,精美絕倫,像是一幅美好的田園畫,那個老師驚喜萬分,他舉着筷子遲疑半天,把飯盒轉了個方向,又轉了個方向,然後就放下筷子翻出手機撥了一串號碼。

“喂,寶寶?我得批評你啊,你這個水果切的,我怎麼捨得吃啊!”

時古就在一旁默不作聲。

男老師的眼角堆起了皺紋,嘴咧到了耳朵根,他一直聊到了時古吃完午飯也沒有放下電話的意思。

時古一個人端着餐盤走開了。

他回到辦公室,惡狠狠地盯着那個男老師桌子上的蜜月照,這一刻,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第二天,校長的信箱里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上面寫着:某某老師有出軌行為,對學生產生了很嚴重的影響,希望校長可以認真處理。

被舉報的正是這個處在甜蜜期的男老師。

校長把他叫到辦公室的時候,這個男老師一臉迷茫,他進去以後的第一句話是:校長,您找我啊?有什麼事兒嗎?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這種感受,當你不期望某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在某一刻它就必然會發生,而且是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

經過一番調查,男老師確實還交往着另一個女孩,他們認識了長達七年,說起來,他的老婆才是第三者。

在此之前,時古並不清楚男老師的出軌行徑。

他在發那封匿名郵件的時候存粹是出於嫉妒和怨恨,出軌只是他編造出來的一個理由,他希望可以讓男老師的聲名掃地,最好家破人亡。

他沒有想到他的隨口編造居然成為了現實,他在心裡笑開了花,興高采烈地和其他老師聊着男老師的斑斑劣跡,臉上還擺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這天晚上他在公園裡窺視那一對對情侶時,第一次覺得暢快淋漓,他有種預感,面前所有如膠似漆的情侶在將來的某一天都會迎來一生中最倒霉的日子,他們都是罪孽深重的人,到最後肯定會孤獨終老,只是現在他們都被蒙在鼓裡。

是的,只要這個世界上再多幾個像時古這樣的人。

那個女的正一遍遍地問身邊的男人:你喜不喜歡我,你喜不喜歡我?

那個男的正一遍遍地回答身旁的女人:你說我愛不愛你,你說我愛不愛你?

時古覺得很噁心,胃裡面一陣陣翻江倒海,那種感覺比乘坐木板船漂浮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更甚。

那個男的問那個女的:你要什麼生日禮物啊,我都買給你。

那個女的說:我什麼都不要,就要你。

男的說:那我給你呀,都是你的。

時古在黑暗裡扭着頭看他們,鼻孔里發出“呼哧呼哧”的響聲,像一頭髮怒的鬥牛。

他們回去的時候肯定會遇到車禍,雙雙斃命,時古預言。

至於最後這兩個人是否安全到家了我們不得而知,反正時古的心裡美滋滋的,回去的時候,他覺得無比暢快,似乎眼前正呈現着那對情侶血肉模糊地抱在一起的畫面。

時古不相信這個世上會有真正刻骨銘心的愛情,也許這正是他渴望愛情的寫照。

整整三十餘年,從來沒有女人出現在時古的生命中過,她們就像在空氣中游曳的魚,層層包圍着時古,卻都是一觸即散的幻像。

時古喜歡女人,時古又痛恨女人。

讓我們回到這個時間點,現在是下午五點十五分,距離今天結束還有六小時四十五分鐘。

這將是時古面對面地把心中那份蓄積已久的恨意發泄出來的歷史性時刻。

那對正濃情蜜語的情侶將真正雙雙斃命,而不僅僅局限於時古的想象里。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兩個人。

他的腳步聲很輕,比夜裡的風還要輕,比月亮上的空氣還要輕。

很好,那對情侶並沒有察覺。

目前他們之間的距離是11米。

忽然,女人的身後閃現出了一個黑影,這次時古看清了,它的頭上長着兩隻長長的牛角,就和在電影里看到的魔鬼一個模樣。

這個時候,時古的刀距離女人的脖子只有10厘米。

男人察覺到了這個不速之客,他“嗷”地一聲大叫,右手狠狠地向後一掄,打掉了時古手裡的那把水果刀,他應聲倒地。

公園裡到處都生着毛茸茸的綠草,宛若鋪滿了公園的一條巨大毛毯。

時古的腳下也是這樣一條新綠拼接的地毯,可偏偏在他倒下去的那個地方,埋着一個刺着稜角的石塊,不偏不倚正刺穿了他的後腦勺。

整個公園裡就只有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尖利石頭。

時古躺在草地上的時候,他猛地想起了老師甲對他說的那句話——

時老師,最近恐怕會有一些不幹凈的東西要纏上你,說不定你會有血光之災。

你會有血光之災!

時古感覺到腦袋後面熱熱的,有一股暖流淌到了他的後脖頸上,很舒服。

他彷彿又回到了在母親腹中的那個時候。

血紅色的牆壁把他包裹得嚴嚴實實,他的四周都是很溫暖的湖水,他動動指尖,就畫出了一片漣漪,耳邊是悶悶的水聲:咕嘟咕嘟……

真想永遠停留在這裡啊,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怨恨。

這是過了多久呢?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

時古一直懸在那池溫暖的液體中,他渴了,就直接張嘴喝一口鹹鹹的水,餓了,也喝一口鹹鹹的水,他好像不需要呼吸,他覺得身體無比的輕盈。

又過了很久,很久……

頭頂出現了一道光,有個力量在把他拉向光的另一頭,他的身體終於開始動了起來,他很害怕,因為他感覺到要永遠地離開這個溫暖的巢穴了。

水開始往光的方向汩汩流淌。

他和水流一起湧向了那束刺眼的光。

一股寒冷從他的頭頂蔓延到了他的腳尖,他感受到了涼涼的風,和正在乾涸的那曾經溫暖的水。

他看到很多閃動着白翼的天使,他們在向他招手,喚他過去。

時古迎着光走去了。

那鹹鹹的水是他嘴裡不斷湧出來的鮮血。

他不需要呼吸是因為他已經停止了呼吸。

那涼涼的風是人們在七手八腳地把他抬下救護車時灌進他領口的風。

太陽落下了,誰知道明天從東邊冒頭的會是個什麼詭異的東西。

時古看到的白光,是手術台上亮着的無影燈。

有很多人圍着時古,他們都穿着一身白,他們並不是天使,他們只是在為時古做手術的大夫。

像時古這種人,不可能去天堂。

當然,這只是我這個局外人的一面之詞,萬一上帝哪一天打個盹就把他放進去了呢?

光愈發亮,兩邊就愈發荒涼。

這裡是一個寸草不生的地方。

凌晨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時古的心跳歸了零。

你猜時古是去了天堂,還是去了地獄?

時古也沒看到今天的枱曆上寫着:6月22日,宜婚葬,忌出行。

你家裡的時鐘“鐺”地響了一聲,好了,今天變成了6月日零時零分零秒。

老師甲也許真的懂一些奇門異術也不一定,這個你就要問他自己了。

幾天前時古還在困惑老師甲口中的陰曹地府長成什麼樣子,如今他就可以親眼看看了,也許那裡比他想象的還要瘮人。

直到死的前一刻,他也沒明白那女人身後的黑影到底是鬼還是靈。

反正那個東西送他歸了西。

葛天和余琦彤在手術室的門口焦急等待着,在那個陌生人倒下去以後,葛天就看到他的腦袋後面流出了很多的血,他嚇壞了,趕緊撥了120,他們一直跟着救護車到了醫院,心情複雜地等着手術室里傳出的消息。

葛天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什麼法律責任,畢竟是他把這個人推翻在地的,如果這個人死了,他算不算過失殺人呢?他很害怕。

余琦彤緊緊握着葛天的手,兩個人的手心都滲出了黏糊糊的冷汗。

午夜十二點,手術室門上那個紅色的燈“唰”地滅了,幾個大夫走了出來,對葛天宣布了一個噩耗:這個不知道叫什麼的人死了,死亡時間是二十三時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只差一秒,時古就能躲開那個惡毒的預言了。

也只有一秒之差,葛天就不用擔心自己因為過失殺人而鋃鐺入獄了。

余琦彤拉了拉葛天的胳膊,憂心忡忡地說:“怎麼辦啊,咱們應該算正當防衛,是吧?”

葛天搖了搖頭:“警察來了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