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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離在妹妹家住下了,夜裡,她恍恍惚惚中做了個夢,那個夢似乎跟簾中人敲窗事件有關。

那好像是一個落葉的深秋,雨滴叮叮咚咚地敲擊着屋檐,四下里都很寧靜。

大概七八歲的秦慕離搬了一個小板凳坐在父親的跟前,父親的臉很模糊,好像遮着個雨簾,雨落到地上,濺起了一團明滅相接的霧氣。

父親正叼着一個大煙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煙。

他們都坐在自家那老屋的房檐下,靜靜地看着幕布般傾瀉而下的雨水,秦慕離的心中無比祥和、十分舒暢。

這一刻,她彷彿覺得雨聲是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它清洗了靈魂、滌盪了眼眸、讓所有的愁事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雨簾記錄著時間的流淌,揣摩着萬事萬物的情感。

父親說話了。

他說:“小離,爹最近遇到了一個麻煩,可能會連累到你們。”

年幼的秦慕離抬起懵懂無知的一雙大眼睛,不停地眨吧,她問:“爹,怎麼了?”

父親說:“爹幹了件傷天害理的錯事。”

秦慕離問:“什麼事兒啊?”

父親咳嗽了一聲,說:“爹給你講個故事吧。”

秦慕離就安靜地聽。

“鄰村有個農民,有一次,他種完田回家,天已經徹底黑了,他一個人扛着鋤頭走在路上,心裡戰戰兢兢的,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着自己,可是他每次轉過頭去看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人都沒有,他害怕極了,瘋跑了起來,一溜煙就跑回了家。

回去以後,他媳婦問他,你這是怎麼了呀?他就把剛才的境遇一五一十地給他媳婦講了一遍,結果當天晚上就出了事。”

秦慕離問:“出什麼事了?”

父親說:“他家小孩中邪了。”

“什麼叫中邪?”

“就是被不好的東西給纏了,那天晚上他們家的小孩一直哭鬧不止,怎麼哄都無濟於事,沒有辦法,只好請來了郎中給看,可誰知,郎中才一進屋,他居然哭的更凶了,還一把抓起了榔頭就往郎中頭上砸,當時,郎中的腦袋就開了花,頓時鮮血四濺,可把農民一家給嚇壞了。”

“那個小孩多大啊?”

“他和你差不多大。”

“那他怎麼拿得起那麼重的東西呢?小離都拿不動。”

“因為他那個時候已經不是他了,還記得我說那個農民回去的路上一直覺得有東西在跟着他嗎?”

秦慕離點了點頭。

“就是那個人搞的鬼,他和那個農民有仇,於是他就給農民的孩子下了咒。”

“那是真的有人跟他回家了?那他和農民是什麼仇啊?”

“那個人是個相師,平時給人看相卜卦,村裡的人都很信奉他,只有這個農民,四處造謠,說相師是個江湖騙子,騙神騙鬼,自己卻靠騙來的錢過上了好日子,他勸十里八鄉都不要去找相師算卦,相師起初並沒在意,可是時間久了,傳言不脛而走,人們都說這個相師是個騙子,有一天居然還有人半夜翻柵欄把相師家的樹都給砍了。”

秦慕離看着自家那可棵折斷了的李子樹,眼睛裡滲出了淚。

“那個人可真壞!”她說。

父親接著說:“相師的女兒也是這麼說的,所以相師決定給農民點兒顏色瞧瞧。那天,他趁着夜色一路尾隨農民去了他家,他家裡有一個小女兒,十分可愛,相師思來想去,決定報復在他女兒的身上,這樣一方面可以一解自己的心頭之恨,另一方面也能讓農民見識一下自己的真實本事,他下的咒,只有他自己能解。”

秦慕離問:“那個農民去找他了?”

父親說:“去了,就在他尋遍能找到的所有大夫以後,他終於妥協了,來找那個相師出主意。相師見他來了,不禁喜上眉梢,硬氣起來,他告訴農民,他的女兒是因為中邪了才會一直不吃不喝、哭鬧不止,只有他有辦法救他女兒,農民便花了重金求他施法,結果,相師剛剛下了一道符咒,那個小女孩就止住了哭,開始不住地抽噎,相師得意極了,隨即讓農民把女兒抱回去,說不出三天,女孩的病准好。”

秦慕離問:“女孩的病好了嗎?”

父親說:“好了。”

秦慕離說:“那不是就沒事了嗎,這樣所有人又會都信相師的話了,不會說他是騙子了。”

父親嘆了口氣,愁眉不展地說:“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啊。”

秦慕離滿眼疑惑地看着父親。

過了很久,他才幽幽地說了一句:“她死了。”

這三個字穿過重重雨簾,聽起來若有似無,一溜煙就消隱在了濕漉漉的空氣里。

秦慕離不解道:“為什麼啊?相師不是給小女孩治好了嗎?”

父親說:“是啊,回去的第二天,小女孩就不哭了,人們都以為她的病在轉好,其實那只是迴光返照,三天過後,小女孩就咽氣了。要怪就怪那個相師,當時他只一心想着讓農民難堪,為著顯示自己的本領,在給小女孩施咒的時候一不留神出了錯,結果沒救到她反而害了她。”

秦慕離問:“那農民應該特別傷心吧?”

父親說:“他揚言要找相師拚命,相師沒辦法,就又下了個咒,把農民也給害死了,又過了幾天,農民的媳婦也得病去世了。”

秦慕離憋着嘴望着父親:“他們一家人都死了?”

父親無奈地說:“是啊,都死了。”

秦慕離說:“這家人真可憐。”

父親說:“沒過一年,他的報應就來了,那個農民化作了厲鬼來找他一家人報仇了。”

“爹,你說的這個故事,不會是真的吧?”

父親的目光好像穿過雨簾望了很遠很遠,一直望到了另一個世界,他收起了煙袋,眼神里滿是哀傷:“小離,都是爹的錯,爹自己做的孽應該自己還。”

“那……那個相師是爹嗎?”

父親撫摸着秦慕離的小腦瓜,苦笑道:“小離,爹錯了,爹真的好後悔,可是現在……”

“那個農民來找咱們報仇了?”

“來了,你看見咱們家的窗帘了嗎?”

“窗帘?”

“對啊,爹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的,你娘最近在洗它的時候,發現那上面漸漸出現了一片污漬,怎麼搓都搓不掉,你娘哪兒知道那是什麼啊。”

“是什麼?”

“是那個厲鬼的魂!”

秦慕離的身後一陣陰風刮過,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父親接著說:“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個污點一天天地擴散開,現在已經模模糊糊地呈現出半個人形了,不消半月,估計那個厲鬼就會完全顯形來找咱們索命了。”

“可是他怎麼會鑽進咱們家的窗帘里呢?”

“因為我這裡到處都是法器,它是一個幽魂,沒有辦法直接進來,只能將身形寄托在一個東西上,化為實體,才能伺機動手。”

正說著,風將窗帘高高地揚了起來,刮到了秦慕離的頭頂,秦慕離慌忙站起來,獃獃地佇立在原地,目光緊緊鎖在了那呼啦啦飄蕩的窗帘上。

那上面,就好像有一個黑色的人在肆意飛舞。

剛剛碰到她頭的,是那個人的一隻腳。

父親急急地把秦慕離摟在了懷裡,衝著窗帘大喊道:“你真的以為我拿你沒辦法嗎?”

秦慕離忽悠一下從夢裡醒了過來。

她的魂還是懸在那片迷霧之中,沒有回歸到軀體。

她使勁搖晃着腦袋,終於反應過來,剛才是在做夢。

對了,她在夢裡看到了過世多年的爹。

不對,那不是個夢!是往事重現!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

廚房傳來了剁肉的聲音。

秦慕離走進廚房,看到妹妹正在做飯。

“小彩,我知道那個窗帘上的黑影是誰了。”她的腿還在不住地哆嗦。

秦慕彩回過頭:“誰啊?”

“咱爹當年造的孽。”

秦慕彩“嘭”的一下撂下了菜刀,問:“二姐,你胡說什麼呀?”

“我都想起來了,窗帘裡面那是個人,不,不對,那是個厲鬼!”

老薑剛從屋裡走出來,他只聽到了後面幾個字,心狠狠地一揪:“他二姐,你可別信口胡說!”

秦慕離就把那久遠的往事又給兩人講了一遍。

“這麼說,這窗帘里真的住着個鬼?”秦慕彩問。

“沒錯。”秦慕離回答。

老薑埋怨道:“嘿,咱家又不是沒有窗帘,你非得掛出這麼個東西,出事了吧!”

秦慕彩也一臉的不快:“我不是給洗了嗎,啊?你整天也不辦正事,上次跟你說再買個窗帘換着掛,你楞是不聽,我這不是從閣樓里翻出來就想着先用兩天唄,你倒怪起我來了,你這個老頭,你什麼都怨我!”

老薑背着手,依舊陰沉着臉,一聲不吭地就回了屋。

“你是剛把窗帘翻出來的?”秦慕離問。

“是啊,之前一直放在閣樓上。”

“那趁着這鬼沒出來作亂,咱們趁早把這窗帘給燒了吧!”

秦慕彩點了點頭。

可秦慕離剛要去拿窗帘,秦慕彩卻一把抓住了她:“如果燒了它就沒事了,那爹當年怎麼沒燒呢?這窗帘又怎麼會一直保留到現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