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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設你的仇人整了容,潛伏在你的身邊,你會發覺嗎?

假設你愛的人整了容,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你會對她一如既往嗎?

有些問題,看似簡單,細想卻異常恐怖。

不知道你有沒有這種感覺,不管是誰,一旦整了容,他就不再像他了。

有一個殺人犯,他為了逃脫追捕,把自己的臉變得面目全非,沒有了一丁點之前的樣子,他看着鏡子里的自己,忽然覺得很陌生。

他換了名字,也換了身份,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新名字好像有魔力一樣,久而久之,他居然完全否定了從前的自己,堅信現在的這個人才是唯一真實的。

警察抓到他的時候,他還在竭力辯解說,他從來就沒有殺過人,連測謊儀都檢測不出他的話有假。

這個世上,有多少人活在自己編造的謊言里,被自己騙得團團轉,對一個個自己編造的虛假的謊言深信不疑。

我相信,這些人一定不在少數。

余琦彤是吃完了晚飯才回來的。

葛天正在書房裡假裝看書。

他的真實意圖是找個機會把妻子的上上下下看清楚。

“小天,你晚上吃飯了嗎?”

葛天把書攤在了桌子上,說:“剛吃完。”

余琦彤問:“吃的什麼啊?冰箱里可什麼都沒有呀。”

葛天說:“叫的外賣。”

余琦彤說:“那盒子呢?我丟了去。”

“我已經扔了。”

“你下去過了?”

葛天沒想到給自己挖了個坑,怔住了。

“對啊,我想起來了,你今天有工作是吧?”余琦彤一直站在書放門口,沒有進來。

“是啊,剛忙完。”葛天鬆了一口氣,他極力壓制着語氣里的驚慌。

余琦彤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她轉身就要走。

葛天叫住了她:“琦彤。”

“嗯?”

她的側臉就像一座高低起伏的山巒,依舊那麼漂亮,和從前並無分別,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好像一點兒都沒老。

“你見到咱們枕頭下面的水晶石了嗎?”之所以說成是“咱們”,那是因為葛天不想要暴露出他的真實目的,他不能讓妻子意識到這一切都是針對她的。

余琦彤朝後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你是說卧室里我枕頭下面的那些小石頭?”

葛天連忙點頭稱是。

“我扔了啊。”

完了,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你……扔了?”葛天一下就愣住了。

“扔了啊,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吧?”余琦彤的反應着實令葛天很吃驚,她好像並不知道水晶的用處。

葛天決定一探到底,他小心地問:“你為什麼給扔了呀?”

“我收拾床,一撩起床單,那些石頭就灑了一地,我就給掃掃扔出去了啊,怎麼了?”余琦彤似乎並不覺得這是件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哦,沒什麼。”

“那是你放的?你幹嘛往枕頭下面埋石頭啊?”

余琦彤把“頭”字說得很輕,像棉花那麼輕,乍一聽還以為她說的是“你幹嘛往枕頭下面埋屍啊”。

葛天哆嗦了一下。

“那叫水晶石,是我一個朋友給我的,說是能提高財運,驅邪避凶,讓我放在家裡的。”

“這麼神奇啊?”余琦彤流露出很可惜的樣子,“都怪我,沒問清楚就給扔了,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是不是挺貴的啊?”

“不貴不貴,扔了就扔了吧。”

“能提升財運?”

“對,據說是能保佑事業啊,愛情啊,金錢什麼的都能順順利利的。”停了停,他又補充道:“不過他說的也未必准,誰知道管不管用呢,算了,扔了就扔了唄。”

這招反客為主,倒是令余琦彤成了犯錯的那個人,她似乎對自己的做法心存內疚,整張臉都耷拉下來了。

“對不起啊,小天。”

葛天勉強提起了嘴角,回道:“沒事沒事,又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別在意了。”

她的愧疚,她的抱歉,她緊縮的眉頭,都不像是裝出來的,如果是,那眼前的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

葛天把剛剛提起的懷疑又放下了,他給張忽悠發了條短信,彙報了這邊的情況和他自己的猜想。

張忽悠只回了一句:那就好。

這三個字很奇妙,它們放在不同的場合,就會衍生出不同的意思。

你生了病,一個親密的朋友來看望你,你對他說自己的病沒什麼大不了的,休息一天就能好了,他回你道:那就好。

在這裡是表示放心。

你和朋友聊天,他無緣無故回了你一句:那就好。

在這裡等同於一個句號。

你家裡的電器壞掉了,一個同事和你閑聊起來,你提起已經預約了工人來修理,他迎合道:那就好。

在這裡他不過是敷衍你,實則並不關心。

葛天不知道張忽悠發的這條短信到底是真的關心他,還是嫌麻煩隨意敷衍打的幾個字。

當然,也有可能是第二個意思,他想撒手不管了。

余琦彤從包里掏出手機,一直低頭在打着什麼字。

不一會兒,她就跑進了書房,興奮地說:“小天,你看呀,是不是這個?”

她把手機屏幕舉到了葛天的面前,開心地晃動着。

手機顯示的是一個購物網站的界面,葛天看清了搜索框裡面的那幾個字:水晶石財運。

“這是什麼啊?”葛天問。

“你的水晶石啊。”余琦彤說。

“什麼叫我的水晶石?”

“我不是把你的寶貝不小心都扔了嘛,我查了一下,網上賣的可便宜了,你看你看啊,不騙你,我再買給你怎麼樣。”

葛天徹底不明白了,看樣子,妻子真的完全不知道他放在家裡的那些靈石是幹什麼用的,她應該是真的相信了葛天說的每一句話,尤其是那句——提升財運。

她還特意把財運放在了搜索欄里。

“又不一定準,我看就別浪費錢了吧。”葛天得給自己找一個台階下。

“別啊,市面上真的賣的可便宜了,我買一盒哈根達斯都比這要貴。”

葛天一看,果然,那些標價都在二十塊錢以內,全是連幼兒園的小孩子都認識的數字。

張忽悠卻獅子大開口,賣給了他一百塊錢,即使真的是開過光,葛天還是一肚子火氣,更何況他壓根就不知道水晶到底開沒開過光。

整過容的臉和開過光的法器有一點是相通的。

它們都很難被證實。

葛天同時遇上了這兩個難題。

余琦彤在說話的時候,他一直上下打量着她,並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常,葛天覺得,非但她的長相沒有變化,連鼻翼兩側的那幾道細細的皺紋都和之前一模一樣。

她說話的聲音,她手指的粗細,這些無法通過整容改變的特徵似乎都保持着原樣。

妻子還是興緻勃勃地用右手食指划著手機屏幕,貌似還在認真比較着各家店鋪的產品質量。

“哎,小天,你看這個行吧?評價特別好!有人說真的能幫助提升財運呢!”她又把手機遞了過來。

“行,你買吧。”

“那我下單了啊。”正說著,她走出了書房。

過了夏至,東北的白晝一天比一天短,太陽落的一天比一天早。

城市裡的樓房都是成群簇擁在一起的殭屍,它們在白天不聲不響,一到晚上,就睜開了一隻只狡黠的眼,在鬼氣森森的黑夜裡射出一束束五顏六色的光。

葛天就住在其中的一隻白慘慘的眼睛裡。

那些眼睛看的很清楚,可他卻什麼都看不清。

他的妻子,他的生活,他自己,都像是一團蒙濛霧氣,縈繞在他的周圍,堵着他的耳,他的鼻,他的嘴,他覺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夜色漸深,眼睛全都睜開了,他忽然想起了一個重要的線索地——洛和橋。

在東北有很多民間流傳的神秘地點,就跟羅布泊和北慕大三角的性質差不多。

老輩說,西京市有一座饅頭山,山後有一條蜿蜒向西流的河,名喚洛河,洛河上有一架洛和橋,橋是由一個老神仙建起來的,他把橋頭朝向西北,把橋尾朝向東南,為的是阻斷東北風吹進山坳,把邪氣都擋在橋外,同時又能彙集山上降下的靈氣,據說人只要能從橋頭走到橋尾,就能耳聰目明,看得見鬼,辨得清靈。

雖然想不起來是誰給他講的這個故事,可葛天還是決定去找找那個傳聞中的地方。

葛天有個想法,就算不靈,把洛和橋寫成一篇社會報道刊登出來,葛天也不會損失什麼。

還不算太晚,這個想法剛碰觸到他的神經,他就把它傳達給了陰編輯。

陰編的回復是:可以的,你去吧。

一夜,他都沒睡踏實,總覺得要出什麼事兒。

他想起小時候鄰居一個滿臉胡茬的老爺爺對他講過,一旦人真的看得見鬼,他就離當鬼不遠了。

葛天說:你騙人,我都上初中了,你還當我傻呀?

爺爺說:我都一把年紀了,騙你幹什麼。

葛天就不懷好意地問他:爺爺,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啊?說話可要講證據!

爺爺說:因為我以前看不見鬼,可是現在能看見了。

三天以後的一個清晨,葛天在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敲窗戶,他走到窗前把腦袋伸了出去,就看到一群人正從老爺爺家裡抬出了一個黑漆棺材,棺木的一側還刻着一個大大的“夀”字。

對了,那個老輩,就是這個爺爺!

他猛地回憶起那時老爺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洛和橋分前後,前後一旦顛倒,倒霉事兒就來了。

葛天那個時候還不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現在,也沒完全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