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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子怡做了一個夢。

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太陽很大,炙烤着大地,到處都是乾裂的深溝。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也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她走了很久,腳都疼得幾乎無法站立了,於是她想停下來,卻發現兩隻腳根本不聽她的使喚。

沒辦法,她只好繼續朝前走。

原野也繼續往前延伸着。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像火輪一樣龐大無比的太陽,絕望地張大了嘴,可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終於,眼前呈現出了一條寬闊的河,河水波光粼粼,彷彿是用金粉填滿的一般。

她拖着沉重的腳步飛奔向那條河。

誰知,好不容易走到河邊,她剛要彎腰喝水,兩隻腿卻依舊在向前邁着步,她一個跟頭就栽到了河水裡。

她往下墜、往下墜,似乎墜入了另一個時空。

她看到了一個同樣碩大無比的月亮。

這裡到處都是水,很冷,刺骨得冷。

她寧可回到那片炙熱的原野上,可是任憑她多麼努力,都再也游不回岸上了。

賀子怡撲騰着醒了過來。

她滿身大汗,眼角還殘存着幾滴驚惶的淚。

黃青青就坐在她的身邊一臉擔心地看着她。

賀子怡驚魂未定地睜着兩隻大眼睛,四下掃視着。

“子怡,你怎麼了?做噩夢啦?”黃青青關切地問。

“嚇……嚇死我了……”賀子怡嚇得連說話都結巴了。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可嚇人了,閉着眼睛長牙五爪的,怎麼叫你都叫不醒,就跟着了魔似的。”黃青青握着她的手說。

賀子怡一把就摟住了黃青青,帶着哭腔說:“青青,嚇死我了,我做噩夢了,我做噩夢了……”

“你給我講講。”

“我一個人,一直走啊走啊,怎麼都走不到頭,後來我還掉進河裡了,怎麼游都游不上岸,我想叫卻叫不出聲,那裡一個人也沒有,就我自己,也沒有人救我……”

“不怕了,不怕了,不過就是個夢而已啊,我這不是在嘛,一個噩夢而已,不是真的,不用怕。”黃青青撫摸着她的頭,輕聲安慰道。

賀子怡終於平靜了一些,鬆開她,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麼,問:“青青,噩夢不會是將來什麼事情的預兆吧?”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哪有什麼預兆啊,你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迷信?”黃青青笑着說。

賀子怡破涕為笑:“你比我還小半歲呢,怎麼說起話來跟我媽似的?”

“好啊,我安慰你,你倒說起我來了,以後你再做噩夢,我可不管你了。”黃青青佯裝生氣地說道。

兩個人就一齊笑了起來。

賀子怡笑得很天真、很活潑,而黃青青則笑得很老練、很陰險。

黃青青心裡清楚得很,賀子怡的那個夢意味着什麼。

她的噩夢就此開始了。

也可以說,她的生命開始倒計時了。

這是四個人到達溯溪村遊玩的第二天。

雨已經停了,天卻還沒放晴,反而變得愈發陰沉。

“咱們晚上還能去看燈嗎?”賀子怡問。

此刻,黃青青正在換衣服,她沒回頭,只是敷衍着說了一句:“你去問問房東阿姨唄。”

“我總覺得那個人怪怪的,她老是在笑,笑得我慎得慌。”賀子怡說。

“人家對着你笑你倒挑理了,難不成讓人家整天哭喪個臉對着你啊。”黃青青打趣道。

“青青,你嘴要是不這麼毒,早就找到男朋友了。”賀子怡將了他一軍,正得意地笑着。

“你厲害,我說不過你,行了吧”,黃青青系好了最後一個扣子,轉頭對她說:“你收拾好了沒?咱們走啊,去找袁浩他們問問房東今晚能不能看燈去。”

賀子怡就隨意扎了個馬尾,說:“走!”

房東並不在家。

袁浩看到兩個女生來了,說:“你們看到劉阿姨了嗎?”

“沒有啊,她去哪兒了?”賀子怡問。

“奇怪了呀,我們下午醒了以後就找不見她了,怎麼還沒回來呢。”袁浩自言自語道。

“會不會是她臨時有什麼急事兒就出門了?”黃青青說。

“管他呢,咱們玩咱們的,只要不耽誤我吃晚飯就行。”洛凡說。

“你一天就知道吃,怎麼不撐死你!”賀子怡坐到了袁浩身邊,對他做了一個鄙視的手勢。

四個人玩起了撲克牌。

接近五點,劉項雲才風塵僕僕地回來了。

她一進門就招呼着:“晚上咱們到二嫂家吃飯去,他們家剛抓了幾隻仙鼠,咱們一塊兒去飽飽口福。”

“什麼是仙鼠啊?”洛凡問。

“就是飛天鼠啊,特別香,你們沒吃過?”

四個人都搖了搖頭。

“嗐,去了就知道了。”劉項雲說。

那個所謂的二嫂家離劉項雲的家很近,只隔了三個院門。

院子里已經擺好了幾盤菜,其中有一盤黑乎乎的,還閃着油亮油亮的光。

“諾,那個就是炖仙鼠。”劉項雲指着那個盤子說。

看得出,盤子里盛的是某種動物,還能清晰地看到它尖尖的嘴和兩隻黃豆粒大的圓滾滾的小眼睛。

那是“仙鼠”的頭。

原來,這裡的人管“蝙蝠”叫做“仙鼠”。

二嫂是一個身材臃腫的女人,她的肚子很大,走起路來渾身的肥肉就一顫一顫的,樣子很滑稽。

她從屋裡走了出來,手裡還拿着幾個空碗,笑呵呵地對大家說:“劉嫂都跟我說了,你們是城裡來的,天天吃我們這的粗茶淡飯,肯定不習慣,這不,孩兒他爸剛打了幾隻仙鼠,我就想着讓你們也來嘗嘗鮮。”

得知當地人口口聲聲喊着的“仙鼠”就是蝙蝠,賀子怡捂着嘴就衝出了院子,在院牆邊哇哇地吐了起來。

袁浩和洛凡也跟着她跑了出去,為她拍着後背。

“太噁心了,這裡的人都吃蝙蝠。”賀子怡好不容易才緩了一口氣。

“各地有各地的習俗嘛,大不了咱們不吃就得了。”袁浩不咸不淡地說。

“親愛的,你怎麼能這麼淡定?”賀子怡抬起頭看着他。

“人家好心好意請我們來,總不能一口也不吃吧?”洛凡幫忙扶起了賀子怡,說道。

“要吃你吃,我不吃!”賀子怡甩開他的手,又撅起了嘴。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場面一度很尷尬。

“算了,先進去再說。”說著,洛凡就走進了院子。

“子怡沒事兒吧?”黃青青問。

“好像是有點兒水土不服,應該沒什麼事。”袁浩回答道。

“那快坐下吃飯吧,多吃點身體才能好。”劉項雲笑道。

二嫂所說的“孩兒他爸”就坐在劉項雲身邊,從始至終,他一個字都沒說,一直低着頭吃他自己的。

二嫂和他中間坐着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他也沒說過話,始終盯着那盤“炖仙鼠”看。

“這是您的孩子?”黃青青問二嫂。

“是我兒子。”二嫂說,“娃,快跟哥哥姐姐問好!”

男孩的眼睛還是死死盯着那盤菜。

二嫂有點兒不好意思:“娃怕生,你們可沒見怪啊。”

洛凡就擺着手說:“沒事,小孩子餓了,讓他先吃吧。”

聽見客人這麼說,男孩的一隻手就瞄準了“仙鼠”嗖地射了出去。

飯桌上,賀子怡的臉色一直都不大好,青一陣白一陣的,幾乎什麼都沒吃。

只有洛凡勉為其難,夾了一塊兒“仙鼠”吞了下去。

其實,那東西只是看着黑乎乎的,讓人有點兒沒胃口,但味道還不錯,只是稍微有點腥,口感偏向於雞肉,還挺香的。

晚上,依舊是陰雲密布,好像隨時都會下起雨來。

洛凡在飯後對劉項雲提起看燈的事情,劉項雲看了看天,說:“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明天再去。”

賀子怡似乎有點兒不太高興。

四個人幫着收拾完碗筷,就跟着劉項雲往回走。

一路上,黃青青一直覺得有雙眼睛在她後腦勺注視着自己,她不停地回頭看,可是並沒發現什麼異樣。

不知道為什麼,在吃飯的時候,她就對那個二嫂家叫“娃”的小男孩沒什麼好感。

她覺得這個孩子不太正常。

他的兩隻眼睛距離很遠,鼻子軟趴趴的,就像沒長鼻樑似的,樣子很難看。

男孩的那張臉一直在黃青青的腦海里晃悠來晃悠去,飄忽不定。

果然,正如劉項雲所說,剛一回到住處,就又下起了大雨。

四個人本來打算繼續打撲克牌,可是洛凡一拉燈繩,卻發現居然停電了。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天地黑成一片,就像身處在一個密閉的黑箱子里,沒有一絲光。

“好像是停電了。”洛凡說。

“什麼啊?太過分了吧,下着大雨還要停電,那我們今天晚上怎麼過啊?”賀子怡埋怨道。

“要不就直接睡吧,我手機也快沒電了,早知道就提前充滿了。”黃青青說。

“我去問問劉阿姨。”說著,洛凡就摸黑走出了房門。

他順着走廊叫了兩聲,都不見有人回應,這個劉阿姨,又去哪兒了?

“洛凡。”

突然有一股冷風從他後脖頸吹來,洛凡周身劇烈哆嗦了一下。

“誰啊?”他回過頭,可是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我,黃青青。”

“你幹嘛?嚇死人不償命啊!”

“劉阿姨呢?”

“我也不知道啊,對了,她住哪間屋子來着?”

“你難道沒發現,這裡只有我們住的兩間房嗎?”

“那劉阿姨晚上住哪兒?”

“也許她不住在這兒,也許她住在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也許她現在就在你腳底下的那片泥土裡……”

黃青青的聲音細若遊絲,乘着風飄散在空氣中,就像一縷青煙,瞬間沒了蹤跡,卻不動聲色地鑽進了洛凡的毛孔里、滲入了他的骨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