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會有一些情景,讓你猛然間聯想起很久以前發生的事。
那些事,早就被你拋諸腦後了,你把它們深深地埋進了記憶中最深處的那一隅角落。
有一天,有個人或者有個東西突然闖進了你的視線,把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又都拽了出來。
你彷彿又看到了當年的那一幕。
那些圍觀的村民們,看着那具鮮血淋漓的屍體,都好像被勾起了什麼悲慘的回憶,他們不願靠近,也沒有人出聲。
賀子怡在看到屍體的第一眼就暈厥了過去。
洛凡連忙扶住了她。
黃青青蹲下身,正歪着腦袋看屍體血肉模糊的臉。
“一定是樹林里的野狼乾的。”一個村民說。
“這裡有野狼?”洛凡問。
“有啊,到了冬天,那些狼沒吃的,它們偶爾還會跑到村子裡,把我們養的雞啊兔子呀給叼走哩!”那個村民說。
“那現在怎麼辦?報警?”黃青青問。
“報警吧。”洛凡說道。
賀子怡睜開了一隻眼。
“我剛才夢到袁浩死了,渾身都是血,連皮都沒了。”她對洛凡說。
洛凡看了看賀子怡,又望向了屍體,嘆了口氣。
賀子怡連忙爬起來,向著那個方向看過去。
“不是夢……”她喃喃地說。
“不是夢。”洛凡溫柔地摸着她的頭。
黃青青已經掏出手機按下了110。
突然,一隻大手擋住了手機屏幕。
“警察不會來的。”一個瘦削的男人說。
“為什麼?”黃青青問。
“我們這兒已經很多年沒有警察了。”瘦削男人說道。
“沒有警察?”
“沒有。”
“那如果村裡有殺人放火的事情也沒人管嗎?”
“有人管。”
“誰?”
“我們自己。”
那人緊緊抓着黃青青的手機,一直沒撒手。
“可是這附近的那個鎮上不是有警察局嗎?。”黃青青接着問。
“那裡太遠,我們這兒不屬於他們轄區。”男人說。
“萬一歸他們管呢?”黃青青覺得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似乎是在耍弄自己,不讓她報警是因為他另有陰謀。
“那你們可以試試看啊,我們這裡信號不好,往村子外面的電話是打不通的。”那個男人貌似正在把她往一條布滿荊棘的岔路上引。
黃青青猶豫了一下,便收起手機,給洛凡使了個眼色。
洛凡正忙着照顧懷裡的賀子怡,並沒有看到黃青青那張陰雲密布的鐵青的臉。
一個女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是讓狼給咬死的,就算警察來了也沒有用啊,要不就按照我們當地的傳統,把他埋了吧,等鎮上來了車再聯繫人把他拉到鎮上去。”
黃青青說:“那我給他父母打個電話總可以吧。”
這次,他們沒再攔着她。
果然如那個男人所說,手機信號根本就穿不透這個小村子。
她聽到電話里有一個冷冰冰的女人的聲音:“您好,您撥打的用戶不在服務區。”
最後,袁浩被幾個村民給抬進了林子里。
黃青青眼睜睜地看着一行人漸行漸遠,消失在了密林深處。
來到溯溪村的第四天,袁浩死了。
誰都不敢確定,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不知不覺又到了晚上。
賀子怡這一天眼淚就沒幹過,洛凡一直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摟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她。
他似乎對袁浩的死完全無動於衷。
反正黃青青是沒從他臉上捕捉到一絲的悲傷,或者懊惱。
黃青青坐在兩個人的對面,獃獃地望着窗外。
她的手忽地碰觸到了早晨飄到她窗前的那封信。
她把信攤開來又看了一遍。
這一看,她的頭皮忽然一陣發麻,她差點沒暈過去。
之前怎麼沒注意到呢,這封信的字體,分明就是袁浩的啊!
黃青青見過袁浩的字,歪歪扭扭的,很不規整。
當時,黃青青還嘲笑他說:“狗扒的字都比你寫得好看。”
那幾行字就像是一堆彎彎曲曲的蚯蚓,它們渾身沾滿了墨汁,在紙上扭來扭曲留下了一堆橫七豎八的軌跡。
夜色漸濃,天邊暈染開了幾滴濃墨重彩的寶石藍,天光艱難地穿透雲層投射下來,眼前只殘留了寥寥無幾的一抹亮。
那些字也隨之變得黯淡了下來。
黃青青起身去拉燈繩。
“啪”,燈亮了。
洛凡聞聲仰頭看了一眼那根燒黑了的白熾燈管,說:“要不我先回去,你們早點兒睡吧,遇上這種事兒,你們肯定不好過。”
賀子怡眼噙熱淚,抽噎着說:“洛凡,你別走,我害怕。”
就這樣,洛凡在女生的房間里度過了一夜。
兩個女生睡在了床上,而洛凡打了地鋪。
大概是哭累了,剛一躺下,賀子怡就沉沉地睡去了。
黃青青卻一肚子心事。
她的手裡緊緊攥着那張紙,藉著慘白的月光一遍一遍地來回看着那幾個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好像睡著了,突然,有個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那個聲音很近,似乎近在咫尺,她都能聞到那個人嘴裡發出的腥臭氣。
那個人說:“你看到我給你們的信了吧?”
是袁浩的聲音!
黃青青沒敢睜眼,她緊閉着雙眼問:“那是你放到我們桌子上的?”
“是啊。”
“你是誰?”黃青青豎起耳朵,緊繃神經,她努力分辨着自己究竟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中。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
那個聲音說:“怎麼,難道你聽不出嗎?”
“我聽不出。”
“那你睜開眼睛看看不就知道我是誰了。”
黃青青不能睜眼,她覺得,只要她一睜開眼,魂就會被那個聲音給勾走,去到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我不看。”她說。
“唉,你連我都信不過。”那個聲音好像很失望。
“那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黃青青把嗓音壓得很低,低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她不想吵醒睡着的那兩個人。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知道什麼?”
“我要告訴你們的信息。”
“你是說……這個屋裡有鬼!”
那個人長嘆了一聲,聲音里透着無窮無盡的惋惜:“青青,我讓你們跑,你們為什麼不跑呢。”
黃青青說:“我們能跑到哪兒去?”
“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
“對,離開這裡,去哪兒都行,離這個村子遠遠的,離那個人遠遠的。”
“那個人?是誰?”
“他現在就在你的屋子裡。”
黃青青的大腦飛速運轉着,現在睡在屋裡的一共有三個人:她,賀子怡和洛凡。
她自己當然可以排除掉,那剩下的就只有賀子怡和洛凡兩個人了。
她可以很肯定,黑暗中那個人說的,一定不是賀子怡。
那就只剩下一個人了——洛凡。
是洛凡?
他都幹什麼了?
他都想要幹什麼?
“想到是誰了?”那個聲音又幽幽地響起來了。
“是他么?”黃青青試探着問。
那個人沒回答。
“這麼說,真的是他?”
“我只是不希望你們也像我一樣死得不明不白。”
黃青青隱約感到,那股惡臭的氣息一下子就散去了。
她把左眼微微開了一條縫,淡藍色的月光穿過窗帘撫過了她的臉頰。
看樣子,袁浩已經走了。
黃青青的心還是在狂跳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回憶着剛才的那一幕。
那個聲音說,小心屋裡的那個人,小心這個村子。
那個人就是袁浩。
確切地說,那是袁浩的陰靈。
他並沒有說自己的真正死因。
黃青青突然有些後悔了,她剛才為什麼不問問到底是不是野狼把他咬死的呢?
也許,有個人把他害死了,也可能,有一群人把他給害死了,這裡的人都居心叵測,都暗藏殺機。
袁浩在那封信上說:屋裡有鬼,快逃。
鬼分為很多種。
陽間有酒鬼,有色鬼,有饞鬼,有死鬼,有倒霉鬼;
陰間有惡鬼,有水鬼,有厲鬼,有怨鬼,有弔死鬼。
有的鬼喜歡吸人血,有的鬼喜歡被人吸血。
有的鬼頭髮長,有的鬼舌頭長。
根據袁浩提供的信息,這個屋子裡有鬼,洛凡也有鬼。
說不定,就是洛凡暗中殺了袁浩。
他說在屋子裡等了他一夜,焦躁萬分、心急如焚,可誰又能為他證明呢?
黃青青想起來了,早上洛凡那猩紅的雙眼。
整整一個晚上,足足十個小時,做任何事情時間都綽綽有餘。
比如殺人,比如毀屍滅跡,比如把一個人殺了以後又連夜拖進渺無人煙的樹林里。
因此,他才忙活了一整宿。
因此,他的雙眼才充盈着根根猩紅的血絲。
賀子怡就睡在她身邊。
她該不該把這件事兒告訴給賀子怡呢?
她斜眼望向了那個和她蓋着同一條被子的女孩。
她睡的很不安穩,她的睡相活生生的像一隻老母豬,哼哼呀呀的,就像是在夢裡和同伴搶食。
豬天生就是吃泔水的命。
黃青青清楚得很,她能當人的時間不長了。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跟她說這些事情了。
不!應該告訴她!讓她知道殺死袁浩的真兇是誰,讓她成為自己的擋箭牌,如果哪一天洛凡露出了兇狠的真面目,至少還有個賀子怡夾在他們中間,說不定在關鍵時刻,她還能向洛凡刺出關鍵的一刀,保住她的命。
這也算是賀子怡死之前為她和妹妹做出的一點兒補償了。
夜很黑,可是黃青青的心卻很亮。
如果四個人當中只能活一個人,那一定會是自己。
黃青青決定,明天一早就把袁浩的話原封不動地轉達給賀子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