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山捧着那盞幽幽的長明燈，開口道：

“我是……劍修，一名劍修。”

對面沉默了數息。

一道嘆息聲隨之響起。

“終於到了這個時刻，我為此已經準備了許久。”風雨聖人道。

“準備？”顧青山問。

“對，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曾預見了這一刻，畢竟我在投胎之前，就來自那條璀璨的長河。”風雨聖人道。

顧青山神情一凝，意外道：“想不到，你會進入洪荒世界。”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風雨聖人道。

顧青山沒說話，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風雨聖人道：“我在洪荒時代等待已久，只為等待你的到來，想看一看你的態度，然後才可以決定其他的事。”

顧青山道：“一切並非看我的態度，而是看眾生的態度，他們的作為決定了時代的走向。”

“但終究有引導者——畢竟洪荒來自混沌，混沌會降下引導者。”風雨聖人道。

“看來我們需要見一面。”顧青山道。

風雨聖人道：“時間不多了，我們確實需要馬上見面。”

話音落下，光影散去。

這一段記憶結束。

橘貓凝視着面前的長明燈，陷入思索。

——風雨聖人。

在洪荒時代，她應該是站在眾生這邊的。

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什麼？

橘貓望向四周。

整個無轉之地一片蕭瑟，所有棺木都已打開，仙人與邪魔們都趕往六道輪迴世界去了。

——時間確實不多了！

橘貓輕輕一躍，不再掩飾身形，沿着記憶中的路線不斷前進。

它很快便抵達了下一處所在之地。

這是一片灰撲撲的牆壁。

橘貓伸出爪子在牆上輕輕一扒，便扒開牆灰，顯露出裡面的一串手珠串兒。

橘貓小心翼翼的捧起珠串兒。

那些過去的記憶再次浮現在腦海，化作無窮歲月之前的那一幕。

……

“三千個人頭，可以凝出一個新的邪文。”

“老傅，你還是太保守了，我昨天用八千野獸的血，再加上四千顆人心，煉成了一道新的邪性之術，嘖嘖，那已經真正超越了洪荒時代的術法，就算新時代來臨，我相信這道術法也絕不算差。”

“哦？敢問具體是如何完成那道術法的呢？”

“嘿嘿，大家都懂的，拿出你們的資源來換，只要東西滿意，我就把這道術交換給你們。”

高堂上，眾聖人們正熱烈的討論着。

顧青山穿着一襲道衣，默默地在一旁侍立，不時斟茶倒水，更換果碟。

眾聖說得正熱鬧，忽然一道聲音響起：

“各位，我們如今所探究的術，早已超越了洪荒的法則，需要耗費無數性命，乃是竭澤而漁……我擔心洪荒世界會徹底崩潰。”

眾聖一靜。

有人出聲道：“以偷襲的方式滅殺天下劍修，我記得當時出主意的正是你，如今說擔心世界崩潰的又是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那人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擔心嘛。”

又一人道：“不必擔心，等我們研究的差不多了，自然可以脫離這個洪荒時代成為更強大的邪主，在新時代佔據有利的地位。”

“正是如此。”

“洪荒世界便由我們來度過大劫。”

“凡人是沒指望了，眼下唯有我們這些聖人，才有希望不被時代的洪流所淹沒。”

聖人們七嘴八舌的說道。

顧青山聽了一會兒，跟身邊另一名侍童說了聲，便退出了堂房，越過重重樓閣一直朝里，走到一片幽靜的所在，敲開了面前的白玉大門。

只見房間里燃着香，沒有燈，一片漆黑之中，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抱着嬰兒，正在哄着嬰兒睡覺。

“看過了？”女子出聲問。

“恩。”顧青山道。

“有什麼想法？”女子又問。

“這群聖人都是時代的佼佼者，早早察覺了紀元的變化，及時出手偷襲，抹滅了一切可能反抗的對手，現在整個洪荒世界裡，只剩他們是最強的了。”顧青山道。

“你有辦法對付他們嗎？”女子問。

“……我降臨的時間太短，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成長。”顧青山道。

“行，我會盡量為你爭取時間。”女子道。

兩人突然同時閉上嘴，不再說話。

一股異樣的波動在無形的虛空中悄然傳播。

下一瞬。

兩人直接從原地消失。

議事廳。

眾聖人們早已散開。

唯有一名聖人站在場地中央，引動手中法訣。

在他對面，站着一個怪物。

——那是一個與人類形態差不多的怪物，全身沒有外皮，顯露出黑色的肌肉輪廓，臉上長了四對複眼，不停的打量着四周。

“邪性的生命——快看，我召喚出了真正的邪魔！”

那聖人興奮道。

其他人默默打量那怪物。

“它怎麼不會說話？”

“第一次召喚成功，可能只是低等的存在。”

“但肯定有些詭異的能力，畢竟它跟我們的力量體系完全不同。”

“那以後怎麼衡量這些東西的戰鬥力？”

“先看看再說。”

聖人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突然，那怪物轉過頭，以四對複眼死死盯住顧青山。

它細細打量顧青山。

四周安靜下來。

怪物臉上的四對複眼越睜越大，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般。

它突然張開口，發出一句人族語：

“嘻嘻嘻，一來就找到你了。”

顧青山臉色一變。

風雨聖人早已揮動衣袖——

長河之法，時光倒流！

霎時間，只見一切動靜朝回倒退，就像倒帶一般，迅速恢復到幾分鐘之前。

聖人們還沒召喚出邪魔。

顧青山敲門進入風雨聖人的房間。

兩人剛開始交談。

“快走！”風雨聖人喝道。

“來不及了，你的術畢竟是過去紀元之術，肯定無法擋住那個邪魔之主。”顧青山搖頭道。

風雨聖人站起來，將嬰兒遞給顧青山。

“她將來與你有姻緣……你且帶她走，我來擋一擋。”風雨聖人飛快說道。

轟——

整個房間化作飛灰，徹底消散一空。

那個長着四對複眼的黑色怪物一步一步從虛空之中走來。

它端詳着顧青山，搖頭道：“只有三歲……可憐的傢伙，你根本沒有成長起來，也無力與我們爭鬥。”

風雨聖人不由分說，將顧青山擋在身後。

她則站在怪物的對面，雙手用力一扯。

霎時間，一條恢弘而璀璨的時光之河顯現在天空之中。

怪物抬頭看了一眼。

“時空紀元……”它帶着一絲戒備之意，繼續說道：“屬於你們的紀元早已終結，取代你們的也正是洪荒紀元，想不到你們還會聯手。”

“紀元有始必有終，這是永不動搖的規律。”風雨聖人道。

“既然如此，你也應該平靜接受我們的時代，成為我們時代的臣服者。”怪物道。

“洪荒紀元之中，連眾生都可以休養生息，而你們的紀元卻會讓一切走向瘋狂，變成迷失自我的怪物——你們的紀元將轉化一切，無法被任何後來者終結。”風雨聖人道。

怪物沉默一息，道：“原來你連這一點都能看到……那就沒辦法了。”

它一步步朝後退去，口中不緊不慢的說道：

“自我降臨這一刻起，邪魔們將陸續來臨——整個世界都在歡迎我們。”

“你們早已被拋棄，唯有滅亡一途。”

“下次相見，我就有足夠的力量把你們轉化為邪魔。”

“期待再會。”

邪魔的聲音消失。

它走向聖人們所在的那一片建築。

風雨聖人盯着怪物的背影，飛快傳音道：“它只降臨了一個分身，殺之無用，反而會暴露我的能力。”

“我知道。”顧青山冷靜的道。

“我們走——我帶着你逃，給你爭取足夠的時間來成長。”風雨聖人道。

顧青山沉默了好一會兒，開口道：“沒用的……”

風雨聖人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見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眾聖人們圍繞着那個怪物，興奮的交談着。

——也不知道那怪物用了什麼力量，讓聖人們完全沒察覺到這裡發生的事。

明明連一大片建築都被毀了，天上甚至出現過一條時光長河。

這樣巨大的動靜，卻無法讓聖人們關注分毫。

他們只是看着那頭怪物。

“召喚這個怪物用了多少資源？”

“十萬眾生。”

“它的身體堅韌如法寶，一旦煉成戰偶，必定可以大殺四方。”

“確實不錯。”

“只要我們能度過大劫，讓眾生犧牲一些也是值得的。”

“沒錯。”

“正是如此。”

……

顧青山靜靜看着這一幕。

那怪物甚至轉過頭，朝他看了一眼，四對複眼之中顯現出譏諷之意。

“被自己所在時代的眾生拋棄，卻還要想着拯救他們，這種滋味恐怕絕不好受——但時代的交替已經開始，再也無法停下。”怪物以心靈感應說道。

顧青山沒有回應。

他一手抱着嬰兒，一手牽起了風雨聖人的手。

他的目光變得堅定而銳利。

看上去，他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