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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夏輕輕呼了口氣,好了,這隻靴子,落下來了。

“沿海匪患,你知道多少?說說。”李夏看着窗外的六哥,郭勝要求背的文章由一次一篇,改成了一次兩篇,六哥這背書的本事,可見漲的厲害。

“知道不少,浙南溫州至紹興一線,一直在海匪禍害範圍之內,我極小的時候,就跟着養父母躲過幾回海匪,浙南民風彪悍,有些地方,象和太平村隔了十幾里的牛膝村,就曾經把幾十個海匪殺死了一半,太平村外挖的有壕溝,一半防仇家,一半防海匪。

那些海匪,其實也都是當地人,各種原因,入了伙,我從太平村逃出來,一路要飯往紹興回去時,也曾經被卷到一幫海匪中,那個海匪頭子叫胡大,要收我做乾兒子,我跟着他們走了四五天,才找機會脫身出來。

後來,我中秀才後,再去溫州府報仇,也是借了海匪……”

郭勝的話頓住,看了斜着他,一臉明了的李夏一眼,咬牙接着道:“找了幫海匪,設計誘他們血洗了太平村,還有隔壁的仇家,報的仇。這件事,是我當時過於年青氣盛,這些年,每當回想此事,就悔恨不能眠……”

“這沒什麼,你接著說。”李夏打斷了郭勝的話。

郭勝飛快的掃了眼李夏,倒沒什麼意外,到目前看起來,他家姑娘,並不在乎人命,姑娘說她不過早慧了些……嘿!

“是。後來,在下遊歷天下,都說海外有仙山,在下……出過幾回海。”

郭勝一臉乾笑,李夏斜了他一眼,嘴角往下扯了扯。

“那些海匪和內陸的山匪、土匪不同,山匪、土匪再怎麼,還是腳踩王土,不離王法,海匪不一樣,從福建往南,要是風向好,也不過十來天,就有陸地,都是蠻荒之地,那些海匪,聽說有一兩股佔了島,在島內稱皇稱天帝的都有,真真正正是無法無天。”

郭勝說的有些激動起來,看起來,他對這海匪,真是知道的不少。

李夏凝神聽的十分專註,窗外,李文嵐腳步輕快的往屋裡過來,郭勝忙住口站起來,看向李夏,李夏看着已經走到門口的六哥,低頭寫字。

傍晚,李夏和李文嵐一前一後進了郭勝和徐煥同住的那間小院。

徐煥要留下來長住後,徐太太另外收拾了一個小院給他。高郵縣衙雖然不大,可李家人口太少,空院子就有不少。可徐煥卻不肯搬,說只要郭先生不煩,他還是跟郭先生一塊兒住着最好,兩個人說說話,吃着花生喝點老酒,實在愜意。

徐太太當然不會強求這個,徐煥就在當初臨時安置的廂房裡住下了。

廊下,徐煥正和郭勝圍着紅泥小爐,煮茶喝茶,見兩人進來,徐煥忙眉開眼笑的招手,“快過來,你們兩個肯定是聞着味兒來的,舅舅今天買了新鮮栗子,剛剛烤上。”

“舅舅,舅舅!”李文嵐沖在前面,渾身興奮,“後園臘梅開了,旁邊一株綠梅,也開了好多,漂亮極了,暗香浮動月黃昏,你不是說,傍晚賞梅最佳?我們去賞梅,舅舅作一首詩,我也寫一首!”

徐煥一隻手揉着額頭,一臉苦相笑個不停,對這位風雅的出奇的小外甥,他真是哭笑不得,“天兒這麼冷,吃栗子……”

“去吧去吧,誰讓你非得講什麼暗香浮動?”郭勝掃了眼不緊不慢跟在後面的李夏,推了把徐煥。

徐煥十分不情願的站起來,用力拍了幾下衣襟,把十分的不情願拍了個乾淨,往上提了提肩膀,提起一身和李文嵐差不多的興緻,高聲道:“這樣的黃昏,那樣的梅花,豈可不賞?走,舅舅帶你倆賞梅去。”

“我才不去呢,我要吃栗子。”李夏從徐煥身邊擠過去,坐到他的位子上,伸頭看着紅泥爐口四周放着的栗子。

“栗子有什麼好吃的?舅舅咱們走,反正妹妹也會作詩。”李文嵐從來沒能作過妹妹的主,已經習慣了妹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想吃栗子就吃栗子吧,他是一定要賞梅花的。

徐煥牽着李文嵐,一路走一路笑。

看着兩人出了院門,郭勝倒了杯茶遞給李夏,李夏示意他:“接著說。”

“是。沿海一帶,海匪猖獗,可海上的生意,卻興盛得很,海匪劫掠海上商船,很有章法,圍住商船,上船清點貨物,開出價錢,抽幾成,要看是哪家商船,劫匪是哪家,碰到自己家鄉的船隻,一般是會少要一點,不過也要加碼的,不過,一般,不會過半。”

李夏仔細聽着,這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極少有搶光貨物殺人的,我跟着海船出海那一回,一路上遇到過兩撥海匪,都不傷人,聽船老大說,也有新入行的不懂規矩,或是狂暴的過了,殺人劫光,一回兩回,到第三回,就有大股海匪出面清理門戶,免得影響了大家的生意。”

“倒是盜亦有道。”李夏抿着茶,低低說了句,“嗯,說說明州那幾家大海商吧。”

郭勝一怔,反應極快,“江家?”

“都說說。”

“是。其實哪家才是最大的海商,說不上來,海上的生意,利潤極高,是因為風險極大,和內陸生意不同,他們不用擺架子說明自家財力雄厚,所以,各家海商到底有幾條船,做多大的生意,掙了多少銀子,多半是秘而不宣的。哪家生意做到如何,都是看進出貨物,平時作派,推測而出。”

郭勝先仔細解釋,接着才道:“這些年,明州一帶,公推的數一數二之家,一是江家,第二就是趙家,這兩家是姻親,如今在明州,同氣連聲,十分交好,但這兩家數一數二,多半是因為江皇后,和趙計相。”

“他們兩家的海船,那些海匪,要抽多少?”李夏看着郭勝。

“這個就不知道了。”郭勝迎着李夏的目光,下意識的欠了欠身,“這些都是極其隱密的事,極少為外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