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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水監這案子,廷議下來,由刑部唐尚書主理,會同大理寺、御史台,三司共查同理,皇上准了,也就隔天,唐尚書就結了案,寫了摺子報了上去。

都水監那些破事,都是明擺着的,貪墨河銀和毀壞河圖兩件,就足夠了,別的,再多查一步,都扯着別處,一扯起來,門下中書三司使,六部和御史台,以及皇上,都有失察之罪,再查,就到先皇頭上去了,實在不宜多查深查。

貪墨河銀和毀壞河圖這兩件,已經足夠抄家滅族了。

皇上拿着這份摺子,對着金相掉了半天眼淚,將常家貴和三個兒子的斬立決,改成了賜白綾自縊,其餘男丁,流徙三千里,女眷發賣為奴,家資全數抄沒,退賠河銀。

全家,全德清和全德明對坐炕上,兩人中間的炕几上,放着常家貴案的抄本。

“城裡城外,到處都在稱頌皇上聖明。”全德清聲音乾澀的低低道。

“淹成這樣,總要有個交待。”全德明看着那份抄本,“大哥別想太多,常家貴也太蠢了些,六部尚書,哪是他能招惹得起的,他是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

“擱淺的那幾條船,你去……”全德清話沒說完,就咽了回去,“你不能去,這有違孝道,讓貴才去看着,等到天色落黑,悄悄的把東西送到城外吧。還有,阿爹阿娘都不在了,我想,這幾天就把家分了吧,分家分居,把咱們家分成三份,我留在京城,讓老三到城外住着,你,去南邊吧。”

“何至於?大哥過於憂慮了。再說,現在分家,太引人注目,而且,常家剛剛出事,咱們就這樣大動干戈的分家,只怕人人都得想多了,大哥穩一穩心神,就是分家,也得等半年一年,事兒平復之後。”全德明皺眉道。

全德清一隻手抬起,用力掐着眉間,“你說的是,我是有些慌亂了,分家是得晚一晚,那讓老三到城外阿爹墓地旁住着,帶上大哥兒和二哥兒……唉,老二,我總覺得……算了,不說了,這一陣子你多留心,約束下人,千萬不能狂妄自大,惹出事兒來。”

全德明答應了,看着憂慮忡忡的大哥,忍回了一聲嘆氣,他心裡的憂慮,一點兒也不比大哥少,皇上的涼薄,他和大哥一樣,都是清楚明白的知道,可常家的事,還是嚇着他了,皇上這不只是涼薄了……

秦王府那間書房裡,秦王和金拙言隔着長案坐着,低着頭抿着茶,陸儀站在窗戶旁邊,茫然看着窗外怔忡出神。

“這是不教而誅。”秦王放下杯子,越過陸儀,看向窗外。

“都沒想到。”金拙言也放下杯子,看着秦王,“唐氏回去了一趟,唐尚書也沒想到。”

秦王站起來,走到陸儀旁邊,看着窗外水漬尚在的牆面。

“城裡城外很熱鬧,稱頌皇上聖明,都叫着要去看常家抄家,發賣女眷,還想買一個兩個回去。”陸儀聲調平平。

秦王彷彿沒聽到,慢慢仰起頭,從格外乾淨碧綠的樹梢,看向碧藍的天空。好一會兒,轉回身,看着金拙言,“皇上對我的情份,可遠遠比不上對常家貴。”

金拙言臉色微變,陸儀轉過身,凝神聽着秦王的話。

“邱賀和霍連城得儘快回去江南,柏景寧那邊,跟郭勝說,讓他去辦,舅舅那邊,你想想辦法。”秦王先吩咐了陸儀,又和金拙言道。

金拙言下意識的直了直上身,帶出絲笑意,欠身點頭。

“以邱賀為主,盡量少提霍連城,邱霍兩人,不能分開,這也是霍連城的意思。”秦王接着道:“常家滅門,羅仲生功不可沒,羅仲生這個人,咱們都知道的,走的是穩中有進,與人為善的路子,他最忌諱這樣的功勞,這會兒必定是一心想往下沉,而不是藉機上揚,不會去爭這場水患的功勞,只會讓,那這一場水患滿城稱頌,民心可用的功勞,可以多往柏喬身上推,以後,禁衛和京畿兵馬,要是能全放到他手裡……”

秦王后面的話沒再說下去,金拙言和陸儀都明了的點頭,禁衛和京畿防務,是絕對不可能落在他們手裡,既然這樣,放到柏喬手裡,就是最佳選擇了。

“王相年紀大了,已經上過兩份乞骸骨的摺子,我的意思,推蘇廣溢入閣。再請王相教導六皇子,六皇子的先生,都說不佳。”秦王接着道。

“好。”金拙言目光灼灼,“那吏部?”

“咱們不要,蘇家要是能抓住,那是最好。”秦王聲音低沉。

金拙言應了一聲,站起來,“既然這樣……小古早上說士子們要慶賀扳倒都水監這件大喜事,我沒理會,我讓人送幾罈子好酒過去,再去一趟王相府上。”

“嗯。”秦王應了。看着金拙言出了門,陸儀也告退,出門去尋郭勝了。

郭勝看到那份抄家滅族的旨意,呆了片刻,一把抓起那份抄件,急沖而出。

這個結果,出乎他的預料,可這結果,肯定在姑娘的意料之中,姑娘到底想幹什麼?前兒他剛剛覺得想出了點門道,這會兒,這份旨意,把他想出來的那點子門道,打的全無方向。

李夏接過抄件,仔細看了一遍,放下抄件,抿嘴笑起來。

從前她那些隱隱約約的感覺是對的,金相果然如她從前猜想了很多回,卻無從驗證的想法一樣,既然這樣,那就好辦了。

“那幫士子怎麼樣?”李夏尾聲上揚,聽起來十分愉快。

“以為這是他們的功勞。”郭勝沖抄件努了努嘴,“興奮得很呢,說是今天要開懷痛飲,慶賀帝國除去一條大蛀蟲,慶賀清平盛世,皇上乃千古少有的聖明之君。”

“那就讓他們再去立件大功,全家那四條船,東西都還在呢?”

“在,汴河河堤這會兒還沒露出來呢,船里進了水,想把東西搬走,沒那麼容易。”郭勝覺得自己又有幾分明白了。

“要快,讓他們都措手不及最好。”李夏不知道想到什麼,一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