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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侍衛和長隨小廝來來往往,卻沒人往棚子里來,甚至連看一眼都沒看。

謝余城抱着柱唉喲了一陣子,痛意漸平,又覺得口渴難忍,往棚子里掃了眼,一眼看到正中的八仙桌上放着只農村常用的粗大錫茶壺,茶壺旁邊,扣着十來個粗陶杯子。

謝余城又瞄了一圈眾人,沒人開口,他也別做出頭鳥。

謝余城挪到八仙桌旁,杯子倒是十分乾淨,茶也算不錯,謝余城連喝了幾杯,一眼又看到旁邊紗籠下放着一大盤子厚羊肉片,另一隻竹筐里,放的全是炊餅。

謝余城看的眼睛都瞪大了,這是什麼意思?

大壺茶,成筐的炊餅,這是準備讓他們在這兒呆多久?

“諸位,王爺來過沒有?”謝余城屏不住了,回頭看着各自為政,散在各處的其它幾個官員。

“我剛到不久。”離謝余城最近的官員微微欠身答道,其餘幾個人七零八落的應道:“我也是剛到。”“我也是。”

謝余城緊擰着眉頭,咽下了後面的話,猶豫了片刻,還是出來,迎面看到個腳步急匆的小廝,忙伸手攔住,“這位小哥,請問秦王爺,或是陸將軍在不在?”

“不在。”小廝答的爽快無比,“一大早就出去了,小的是在大門外頭侍候的,只看到將軍和王爺一大早出門,別的,那就不知道了。”

“那在王爺身邊侍候的人,哪一位在?能請出來問一聲嗎?”謝余城見小廝抬腳要走,急忙上前一步,再次攔住問道。

“這個真不知道,小的連大門都進不了,哪能知道二門裡的事兒,先生別急,王爺和將軍肯定得回來,您說是不是?”小廝客氣又熱情。

謝余城見實在問不出什麼,縮手回步,一步邁猛了,大腿和屁股上一陣劇痛,忙屏氣站住,等痛勁過了,才輕輕吁了口氣。

這話也是,總歸得回來。

謝余城挪進棚子里,看着棚子四周擺了一圈的老榆木長凳子,嘴角扯成了八字,他累得很,可這凳子坐不了啊,最好有個鬆軟的春凳讓他趴着,再叫幾個手腳靈巧的丫頭用濕水洗乾淨傷口,抹上上好的金創葯。

這裡……唉,忍一忍吧。

謝余城又轉了一圈,比他早了一會兒的劉漕司年紀比他大,這會兒已經撐不住了,挪了兩條長凳並排放好,趴在了上面。

謝余城猶豫了片刻,咬牙狠心,也同樣並了兩條長凳,閉着眼睛趴在上面,頓時舒服的簡直想"shen yin"一聲。

秦王帶着陸儀,確實是一早走的,不過不是今天早上,而是到揚州驛站的隔天一早,陸儀挑了人往各處衙門催人時,他就帶着眾人,出了驛站,照胡磐石列出來的被禍亂的地方,以及難民聚集的地方,查看災情去了。

胡磐石指揮着余大頭,董老三,海慶等人,余大頭等人再指揮着小伍小六賴子二皮,整個平江幫,忙了個人仰馬翻,神采飛揚。

臨平縣城外,一大早,天有些陰,寒風陣陣,冷意沁骨。

小伍三步一跳,連跑帶竄的衝進間破土地廟裡,一眼看到董老三,頓時眉開眼笑一張臉象開了花,“三爺!”

“你他娘就不能穩重點兒?老大不小了吧?”董老三一臉嫌棄的撇着嘴。

小伍笑的更燦爛了,他家三爺象這樣一開口先罵他挑刺,那就表示三爺心情很好,非常好!

“出去別笑成這樣,娘的,外面一地的災民,你笑成這樣,你瞧瞧你這張臉,沒法看!”董老三接着嫌棄了一句,才轉入正事,“聽着,王爺未末前後到,臨平縣裡的那隻王八犢子,老子非得眼瞧着他倒霉!”

小伍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兩隻眼圓瞪着董老三,“三爺,朱縣令他不是每天都出來,昨天剛出來過,今天這麼大風,他指定不能出來,那個……唉喲!”

小伍話沒說完,就被董老三一巴掌拍在頭上,“你他娘的,跟着老子混了這幾年,你他娘的都白混了是吧?他能不能出來你聽他的?要是聽他的,老子讓你在這兒一守三四天幹嘛?讓你看熱鬧的?”

“啊?噢!三爺,唉喲三爺,別打了,我懂了,我剛才,那個啥,見到三爺太高興,我懂了我懂了,我走了!三爺放心!”小伍被董老三連着幾巴掌打的唉喲連連,轉身就跑。

“放心個屁!不行,老子得盯着,這事兒要是辦出了差錯,老子可交不了差。唉,你小子等等!”董老三從胡老大想到郭大爺,從郭大爺想到那位雲彩眼裡的爺,頭皮一陣接一陣發緊,今天這差使,可半分錯不得!

臨近正午,太陽露了下臉,就又埋入厚厚的雲層中。

一群三四百災民,散在一處背風朝陽的窪地里,老病幼三五成堆擠在一起瑟瑟發抖的取着暖,年紀輕一些,能挪動的,散在四周,挖蟲挖草根,尋找一切能填進肚子里的東西。

東城根方向,一溜十幾輛裝的滿滿的獨輪車,不緊不慢的走過來。

車隊旁邊,跟着個穿着半舊棉袍,戴着皮帽子,揣着手的老者,老者旁邊,跟着個穿着打扮的差不多的老僕,同樣揣着手,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

“別看啦,”老者聲氣和緩,“朱縣令怕冷,這樣大冷的天,請都請不出來,不是一回兩回了,從來沒出來過,放心,沒事兒。”

“我這心裡七上八下,那姓朱的發了好幾天的狠勁了,說是說啥也得逮着着老爺您,要不,老爺您回去,我跟過去就行。”老僕憂心忡忡,他家老爺年紀大了,身子骨又不怎麼好,真被捉進大牢,可熬不了幾天。

“你看看這天,捂雪呢,我不放心。”老者仰頭看看天,連嘆了幾口氣。

“您不放心,又能有什麼法子?這一群人,從這個縣趕到那個縣,現在連家都回不去了,姓朱的一門心思就想着把他們趕走餓走凍走,滿縣城誰敢救濟?誰救濟誰就是跟縣太爺作對,老爺能有什麼法子?唉,這天道這麼好,這世道人心,怎麼能壞成這樣?”

老僕說著,猛啐了一口。

“這個天,一場大雪,真能凍死人。”老者沒理會老僕的抱怨,憂慮忡忡的再次仰頭看天。

“老爺可別打沒用的主意,小少爺剛進了學,鄰縣的趙大爺,就因為這事被革了秀才,這輩子都別想功名的事兒了,老爺您可不能害了小少爺。小少爺多聰明,狀元之才!”老僕急忙提醒。

“我知道。”老者再次嘆氣,“一會兒你去看看,數數,有幾個孩子,有多少老人,多少病人,等天黑了,再悄悄來一趟,送幾件棉衣服,送點葯。”

“行。”老僕聽老者這麼吩咐,放下了心,痛快答應。

說話間,幾輛人兩個人就到了背風的窪地旁,老僕伸手攔住老者,“老爺,您就在這兒看着,別過去了,真就有什麼事,您就當不認識我,您就說您是路過看熱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