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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悲傷化成一片茫茫白色,從綏安王府鋪陣出來。

李夏換了身素服,帶着端硯和湖穎,往綏安王府祭拜弔唁。

綏安王和王妃作為孝子,只能在靈前痛不欲生,在靈前答謝迎送的,是綏安王世子夫人喬氏。

喬夫人直迎到台階下,迎到了她能迎出來的最遠。

李夏急忙緊趨幾步,在喬夫人曲膝見禮之前,伸手扶住了她,“夫人客氣了。”

“您是長輩……”

“在大長公主面前,是晚輩。”李夏話接的很快,也不耽誤,先喬夫人前步,上了台階,往靈前磕拜上香。

喬夫人跟在旁邊,捻香遞香。

李夏磕了頭起來,眼角餘光瞄見柏悅拾級而上來,往旁邊半步,和喬夫人低聲道:“王爺常說,最疼他的人,除了太后娘娘,就是大長公主了,如今……”

李夏聲音哽住,帕子按着眼角,哽了片刻,才又能說出話來,“我想替大長公主抄幾頁經,替王爺儘儘心。”

“太婆走前,最記掛的就是王爺。王妃這邊請。”喬夫人眼淚掉下來,側身讓着李夏,帶着她往旁邊偏殿過去。

李夏端正坐在長案靠窗一頭,一絲不苟的默着地藏經。

默了一頁,一陣輕悄乾脆的腳步聲傳進來,一直走到李夏旁邊,李夏只顧專心默寫經文,默了兩三頁,才放下筆,看着柏悅示意道:“你也抄幾頁?”

“地藏經太長了,我記不住,也沒有王妃這樣的靜心。”柏悅乾脆的搖頭,“我抄不來經文什麼的。王妃這樣年紀,能夠靜心如此,真是不簡單。”

“我小時候跟六哥一起讀書,我家六哥,你是知道的,先生只顧着教他,不理會我,我枯坐無聊,就練字抄書,先是拿到什麼書就抄什麼書,後來就抄經文,好歹也能積點功德。”李夏站起來,接過端硯遞過的帕子凈着手,和柏悅說著閑話。

“那就更難得了。”柏悅拿起李夏抄的那幾頁地藏經,翻了翻,讚歎了幾句,放到長案,接過茶,和李夏並肩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越來越多的弔唁者。

“大長公主一走,這座王府……”柏悅彷彿嘆了口氣。

李夏回頭看了她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喬夫人,“只看喬夫人就知道了,周家這第三代,和祖上一樣,謙和知禮,祖上傳下來的誠惶誠恐,如履薄冰這一件好處,一點兒都沒丟。”

頓了頓,李夏接着道:“大長公主最讓人敬佩的,就是主理綏安王府幾十年,沒讓綏安王府把這條祖傳的長處丟掉,身為皇家最風光的公主,這一件,最最難得。”

李夏回頭看向柏悅,露出絲絲笑意,“就象柏家,從開國至今,祖傳的長處,一絲兒沒丟過。”

“柏家有什麼祖傳的長處?”柏悅一個怔神,神情就有了幾分不自在,她沒想到李夏會說這麼句話,“要說長處,不過是不惜命罷了。”

“這也是一條,不過這一條不怎麼好,柏家這幾代,人丁太單薄了,希望柏喬能多生幾個兒子。”

李夏移開目光,看向靈前。

“象綏安王府這樣,大長公主嫁進來前,是現在這樣,大長公主嫁進來後,還是這樣,大長公主在,是這樣,大長公主走了,之後,必定還是這樣。

富貴榮華,若是一路爬高,盛極必衰。

象綏安王府這樣的前朝皇族,往後修本朝史的時候,必定是極值得大書特書的人家。”

李夏的話頓住,微微側着頭,片刻,輕輕笑道:“等修本朝史書的時候,說不定綏安王府還是綏安王府,柏家還是柏家。”

“那怎麼可能。”柏悅有些勉強的接了句,隨即轉了話題,“聽說昨天李府三爺在東華門遇上皇上了?”

“是嗎?”李夏驚訝問道:“三哥去東華門做什麼?竟然遇到皇上了?”

柏悅一臉無語的看着李夏,李夏看着她,抿着嘴一點點笑出來,“我三哥那個人,一向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知道他去東華門幹什麼,不過,照我的經驗來說,肯定沒好事。”

“聽說是去給太子送禮去了。”柏悅斜着李夏。

“那太子……”李夏拖着長音,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你這個三哥,真是。”柏悅笑着搖頭。

“二伯也是這樣,大伯快回來了,這些事兒,也就大伯能料理得了。”李夏閑閑的說著家常。

柏悅看着她,想說什麼,咽了回去,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昨天皇上大發脾氣,謝家舅舅這一趟只怕罪責難逃,唉。”

“謝夫人傷心了?”李夏看着柏悅問道。

“她還不知道呢,能瞞一天是一天吧。”柏悅又是一聲嘆氣。

“能瞞好多天呢。王爺往江淮去的時候,趕的太急。你也知道,啟程前,王爺身體就不大好,前兒捎了信來,說只是有一點不大好,回來路上就慢一些。說只有一點不好,必定是怕我擔心,大約要到兩三月里,才能趕回來了。”

柏悅看着李夏,“你不擔心?”

“擔心。擔心也只能擔擔心而已,王爺常說,生死富貴,都是有命數的,我和王爺的命數,大約不會太差。”

“我也這麼覺得,別的不說,只看你這份心境,就必定不會差了。”柏悅說著,示意外面,“魏夫人來了,這會兒要走嗎?”

“好啊,是該走了。”李夏和柏悅一起,低聲說著話兒,出了偏殿,繞到旁邊下了台階,一起往外出去。

李夏的車子逆着源源不斷的車流,出了綏安王府前的巷子,再轉過一條街,流水一般迎面而來車流,才算看不到了。

金貴迎着車子過來,車外的婆子忙掀簾稟報了,端硯探頭出來,金貴忙上前道:“二老爺府上出了點兒事,三爺被人閹了。”

“啊?”饒是端硯見多識廣,還是啊了一聲,李夏在車裡聽有清清楚楚,也嗆的咳了一聲,“郭勝呢?”

“回王妃,郭爺被五爺叫去了,打發小的趕緊過來跟王妃稟一聲。”金貴忙欠身答道。

“知道了,等你們郭爺忙好了,讓他到王府見我。”李夏吩咐了一句,示意端硯放下帘子。

端硯放下帘子,一隻手按着簾角,好一會兒才抽了口氣,“王妃,這個閹了?”

“嗯,就是那個閹了。”李夏自己倒了杯茶,慢慢抿着,江延世這是惱極了,江家人,都是這樣毫無顧忌的性子。

“那這以後……我是說,三爺這以後……”端硯一隻手按着胸口,她還是有點兒透不過氣。

“瞧你這話說的,好象你們三爺還有什麼以後似的,照我看,有了這事,他這以後,倒是能有個以後了。”李夏抬手彈在端硯額頭上。

端硯唉了一聲,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整個李府正亂成一團,這會兒那些溝啊繩子啊什麼的,都沒人管了,先是郭二奶奶一頭扎進嚴夫人屋裡,撲到嚴夫人懷裡,揪着嚴夫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