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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延世站在清淡的月光下,轉頭打量着四周,二皇子這座郡王府,他來過不只一次,白天的清雅總是透着股揮不去的富麗奢侈,遠不如這會兒。

江延世頗有幾分感嘆,老二和老三的府邸,都是蘇燁看着修建和布置的,這會兒月下看,倒是白天清雅自然了數倍。

想着如今的蘇燁,一件麻布僧衣,瘦的陷進去的雙頰,江延世有幾分恍惚,如今的蘇燁,和月下的這座府邸一樣,脫去了富貴奢華氣,倒是真正的清雅了。

“來了。”旁邊的小廝低低提醒了句,江延世轉身,看着步子不快,卻走的很穩的二皇子妃侯氏。

侯氏一身重孝,清瘦晦暗,透着隱隱約約的絲絲戾氣。

江延世眼睛微眯,隨即舒開,這樣的侯氏,很好。

“王妃。”離了七八步,江延世往前一步,站到月光里,長揖到底。

侯氏筆直站着,冷冷看着江延世。

“王妃站過來這裡說話,可好?貴府,並不是全然妥當的。”江延世迎着侯氏的目光,側身往旁邊樹陰下讓了讓。

片刻之後,侯氏往前幾步,站進了陰影。

“知道二爺去了婆台山,我讓人過去,想護住他,不過已經晚了。”江延世的聲音如同這月光,清冷透着絲絲說不出的溫柔。

侯氏身子似有似無的顫抖了下,嘶啞的聲音里濃溢着悲傷,“你們聯手殺了他,你們已經殺死他了,用不着說這樣的話了。”

“我從來沒想過讓二爺死,還有三爺,太子更沒有,象二爺和三爺那樣美好的人,應該好好活着。”江延世的話頓住,坦然迎着侯氏滿是譏諷的目光,“二爺和三爺都是過於美好了,從外到內,適於風花雪月,卻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陰謀詭計,王妃是個聰明人,這一條,應該看的很清楚。

我自小伴在太子身邊,是和二爺、三爺一起長大的,從小看到大,我知道二爺和三爺是什麼樣的人,太子更知道,這樣的二爺和三爺,留着裝點太平,粉飾皇家的兄友弟恭,展示太子的大度仁慈,最好不過。”

侯氏微微閉了閉眼,移開目光,看着滿院清寒的月光,月光下的園子,清雅極了,卻又是那樣疏離。

她一直想不明白,他那樣的性子,那麼愛自在,那麼清雅,那麼美好,那樣天真善良的一個人,做個富貴王爺不好么?

“聽說二爺走了,太子妃哭了好幾場。我聽太子妃說過,王妃當年知道自己要訂親二爺時,曾經和她偷偷說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江延世聲音低而緩。

侯氏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她很小的時候,頭一回看到二爺,象看到了天的仙人一樣,因為他太美好,太高貴,一切都太好太好,她連想一想都不敢,後來他到她家求親,她當時聽丫頭稟報,以為自己神情恍惚,白日里做起了美夢。

定親後大半個月,她常常睡着睡着,一下子驚醒了,因為她夢到她要嫁給二爺這事,是個美夢,美夢醒了……現在夢沒有了。

“二爺走的很不甘心。”江延世看着她,低低嘆了口氣。

侯氏閉了閉眼,二爺回來時,是她親手給他擦洗,給他換的衣服,他臉的神情,那麼驚恐,那麼憤然,那大睜的雙眼,她用了力才合的……

“王妃有什麼打算?”江延世輕聲問道。

侯氏一個怔神。

她有什麼打算?她能有什麼打算?她自然是要替他守一輩子的,她……他問的不是這個打算!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侯氏仰頭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目光平靜的迎着她的目光,卻沒說話。

“你想幹什麼?”侯氏聲音尖利起來。

“她殺了三爺,又殺了二爺,之前還有六爺,下一個,不知道是四爺還是五爺,大約是四爺吧,五爺這個幌子應該會留到最後,四爺之後,大約是太子爺了。她篤定沒有人象她那麼狠厲,象她那樣的手段,三爺死了,你們不過哭了一場,現在二爺死了,你們也不過哭一哭,最多罵一罵罷了,她篤定你做不了別的。唉。”

江延世看着侯氏,一聲嘆息里透着說不清的意味。

“你這是算計到我頭了?要借刀殺人嗎?”侯氏眯眼看着江延世,帶着幾分怒氣。

“王妃有刀嗎?”江延世迎着侯氏那絲絲並不怎麼堅定的怒氣,“二爺那幾把小刀,已經和柏悅一起,全數折損在了婆台山。王妃是沒有刀的,不過,我可以借刀給王妃,王妃來布個局,由王妃來殺了他,王妃一了恩怨,我替太子爭一條活路。”

侯氏緊緊抿着嘴,這幾天她守在二爺靈前,悲憤之餘,不知道想過多少回,她要是能替二爺報了仇,二爺肯定很高興,可她一介弱女子,她手無寸鐵……

“我要想想。”侯氏壓下心裡那股子說不清是興奮還是恐懼的濃烈情緒。

“好,不過,這件事,請王妃自己想,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說起,她們無孔不入,這個,王妃應該已經領教過了,一旦讓人知道,只怕王妃立刻要傷心過度,橫死靈前。”

江延世鄭重警告道。

侯氏緊緊抿着嘴,嗯了一聲,轉身走。

江延世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舒出了一口氣。

他最欣賞有仇必報的弱女子。

……………………

阮十七隔天到刑部,小吏已經將金守禮這兩年里經手過的所有卷宗都抱過來了,阮十七兩隻腳蹬在長案,一份份看的飛快。

到午飯前,阮十七已經看完了金守禮經手的那些卷宗,指着挑出來的十來份卷宗吩咐東山抱,再吩咐小吏把其餘的卷宗送回去,站起來,帶着東山往周尚書那間小院過去。

周尚書看着掀簾進來的阮十七,一邊示意他坐,一邊溫和笑道:“查的怎麼樣了?有眉目了?”

“有一點,不過,這個眉目後頭,只怕眉目更多。”阮十七不客氣的在周尚書長案前的扶手椅坐下,示意東山將卷宗放到周尚書長案。“這是我從金守禮這兩年經手的卷宗挑出來的,這些,應該都有點問題。”

“這可不少。”周尚書伸手抬起卷宗,略翻了下,皺起了眉,“你真疑心是他?”

“到門口看着點兒。”阮十七沒答周尚書的話,先吩咐東山。

東山應了一聲,阮十七站起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重新坐下,這才看着周尚書道:“這金守禮,不過是個誘餌,誘着咱們往人家安排好的路子走。我走了走。”

周尚書眉毛揚起來了。

“這十來樁案子,安排的極好,從小到大,最早的一件,是一樁失手毆打致死案,苦主是個窮族窮家的窮秀才,只有母子兩人,苦主死後,是這個當娘的不依不饒,頂着狀子到處哭叫,判了秋後問斬,到金守禮手裡時,苦主這個娘,剛剛死了,這樁案子,苦主那邊沒人了,有了翻案的餘地,他以案情不明為由,駁回重審,重審之後……離京城不近,要查清楚再報回來,只怕得好些些時日,不過我覺得,必定是說從前的案子審錯了,這兇手,肯定早放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