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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山昨天和阮十七慢慢喝着薄酒,聊到半夜,一早起來,想着阮十七說的早年海匪猖獗時南邊幾件舊案,郭先生說不定知道內情,正好手頭沒什麼要緊公事,算着秦王等人該從益郡王府回去了,上馬往秦王府過去。先跟王爺說說阮十七的打算,再問問郭先生那幾樁舊案。

在秦王府門口剛下了馬,就看到秦王那輛大車往巷子里轉進來,承影和幾個小廝騎馬走在車前,陸儀跟在車後,一起進了巷子,陸儀和承影等人下馬,車簾掀起,秦王踩着腳踏,下了車。

這次往益郡王府祭祀,陸儀吩咐動用了這輛精鋼包裹的大車,車輛表面上看不出來,其實沉重而闊大,哪怕是秦王府那扇進出大車的側門,也略窄了一線,車子是要繞道侍衛們跑馬進出的那扇側門,才能進出。

李文山忙笑迎上去,“王爺回來了”

李文山一句話沒說完,陸儀突然神情大變,發出聲短促的嘯叫,一隻手拔刀出鞘,另一隻手一把扯下車簾,扯下的同時,已經幾下抖成一根,用力揮了出去。

承影和含光、宵練幾個小廝,聽到嘯叫,只比陸儀慢了一線,抽刀出鞘,一手揮刀一手用鞘,憑着無數死生中歷練出來的直覺,擋向來自四面方的殺機。

李文山半句話還在喉嚨里,直直看着迎面而來的點點寒光,連聲驚恐也沒能發出來,猛撲上前,一把抱住了和他只有一步之遙的秦王。

只是一瞬間,從三面射向秦王這個標靶的不知道多少支箭,從車子那邊過來的,被精鋼鑄就的車子彈飛。從巷子口過來的,被陸儀手裡捲起的帘子,手裡的刀,和承影等,以及其它剛下馬,以及還沒下馬的護衛們,以刀劍和擋在秦王之外。從秦王面前,從李文山背後射來的兩三支箭,幾乎同時,全數釘進了李文山後背。

陸儀擋住頭一輪箭雨,甩開那捲車簾的同時,躍上車頂,從車頂上再次躍起,飛躍上王府高高的圍牆,再從圍牆上直撲向遠遠那角不知道哪家的屋角時,從腰間揪下那隻黑色布袋,扔了出去,布袋落下時,陸儀也一腳踏碎屋角,直直落了進去。

不過一兩個眨眼的功夫。

承影和含光、宵練等七個小廝,以並不比陸儀慢的速度,各撲一處,綴在後面,不過晚了息的金拙言踩到馬背上,直撲到已經被n團圍在中間那團人形護盾旁邊,加入到握刀警戒在的護衛中間,厲聲吼叫:“進府!”

護衛肉盾拖成緊緊一團沖入王府大門,金拙言衝上大門台階,一把奪過門裡遞出的他那桿長槍,握槍站在所有護衛最前,吩咐小廝明書,“去叫柏喬,告訴他!就說王妃的話,請他告訴他就行了,快去。”

明書狂奔而出。

郭勝和柏景寧說了幾句話,更晚了一些,衝到王府大門口時,眼前已經是屍橫遍地,郭勝直直的看着滿地的鮮血,狼狽沉默的大車,和從大車前一路拖進王府大門的那道濃厚血痕,喉嚨乾澀。

“你進去看看。我也不知道。”金拙言掃了眼郭勝,喉嚨干啞。

郭勝沒答話,從眾護衛讓出的縫隙中直衝進去。

大門裡,秦王緊緊抱着已經氣息全無的李文山,被護衛們團團裹挾,直到進了二門,才鬆開些,卻依舊真正的里三層,外三層的團團緊圍。

“把五爺給小的吧,王爺已經走了。”明鏡和小廝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李文山,秦王慢慢鬆開,看着滿手淋漓的鮮血,聲音極低,“去請王妃。”

“王爺怎麼樣!”郭勝急切中透着絲絲驚恐凄厲的聲音直衝進來。

“王爺沒事,李五爺,”站在最後圍的明劍頓了頓,“遇難。”

郭勝臉上的急切驚恐擔憂一下子凝固了,下意識的看向內宅方向。

這個世上,和姑娘最親近的人,不是王爺,不是他,而是李五。

李夏跪坐在地上,獃獃的看着臉上彷彿還帶着笑的五哥。

“阿夏,對不起,是我”秦王半跪在李夏旁邊,李夏目不轉睛的看着彷彿還在笑着的五哥,抬起手,抓了一把,又抓了一把,秦王急忙伸過手,李夏抓住秦王的手,再往上抓住秦王的衣袖,順着衣袖抓上去,拉過他的胳膊,將頭靠過去,抵在他肩上。

“阿夏”

“別說話,讓我歇一會兒,就一會兒。”李夏聲音極低,透着無盡的疲倦和悲涼。

秦王不敢說話了,只努力讓身體柔軟些,讓她靠的舒服些。

郭勝慢慢往下,曲膝半跪,垂着頭,心裡一片濃烈的,說不出的荒涼感覺。

這份荒涼不是因為李五的死,而是因為姑娘那幾句話,那話里的悲涼和寂寞。

陸儀衣服上血跡斑斑,身後,承影提着個捆成一團,頭垂的象死人一樣的黑衣人,大步進來,走近看到血泊中的李文山,和頭抵在秦王肩上,一動不動,以及看着李夏,看的一動不動的秦王,悄悄示意承影往後退一退,站在郭勝身旁,悲傷的看着眼前的悲傷。

金拙言站的略遠,怔怔看着臉上已經籠起一層死灰的李文山,下意識的想起他頭一回見到李五,他大睜着眼,揪着自己衣服,驚訝之極的問着古六:不都是一樣的料子么?哪兒不一樣了

這也是一線生機么,借走了他的生機

周圍的靜寂中,外面越來越近的馬蹄聲越來越響。

李夏有些吃力的抬起頭,一直往上抬,沒再看托在小廝手裡的李文山,找了一圈,看向金拙言,“煩你走一趟,送五哥回去吧。”

“是。”金拙言欠身答應,看着李文山背後那三根長長的黑沉利箭,低低吩咐,“把箭剪了”

“你替五哥把箭撥了,別留箭頭。”李夏拉着秦王,有些吃力的站起來,還是沒看李文山,只看着郭勝吩咐。

郭勝低頭往前,示意小廝擋住李夏的視線,摸出把柳葉薄刀,動作極快的切開皮肉,起出那三支帶着長長倒刺的長箭,收起長箭,退後半步。

“就這樣抬回去嗎?”金拙言看着渾身血透的李文山,猶豫着問了一句。

“嗯,就這樣。”李夏已經轉過了身,一步一步往那間暖閣過去。

郭勝輕輕拉了拉金拙言,“都別換衣服,挑幾個衣服髒的,別避人。”

金拙言垂着眼嗯了一聲,讓人抬了只春凳過來,抬上李文山,出了秦王府大門,金拙言腳步頓住,左右看了看,招手叫了個從頭到腳乾乾淨淨的小廝,“你先去李家,和唐五奶奶說一聲,五爺走了,正送五爺回家,五爺這樣子,你略說一說,讓她準備準備。”

小廝應了,急忙上馬疾奔往李府。

金拙言步行走在最前,四個渾身血漬,甚至臉上都濺着血跡的小廝,抬着李文山,周圍跟着十來個同樣身帶血漬的小廝,往李府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