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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城門不遠,車子微頓,帘子掀起,朱銓露出半邊臉,示意四皇子該下車了。

五皇子依依不捨的看着四皇子下了車,小內侍上車,擰了只熱帕子遞給五皇子,五皇子接過帕子,慢慢擦着,低着頭呆了一會兒,將帕子遞給小內侍,低聲道:“你到後面車上,讓朱長史上來,我有話跟他說。”

小內侍應了,下了車,朱銓上了車。

“王爺哭過了?四爺沒說什麼吧?”朱銓關切的看着五皇子問道。

“沒說什麼,”頓了頓,五皇子帶着幾分小心的看着朱銓,“四哥說,皇上要讓他署理吏部。”

朱銓驚訝的挑起了眉梢,“那四爺什麼意思?這可難得。”

“四哥說,皇上也要讓我署理六部之一。”五皇子看着朱銓,接着道。

“這是好事!”朱銓眉梢飛動,“四爺倒是消息靈通,四爺要是署理吏部,五爺最好能署理戶部,只有戶部能和吏部相比一二,戶部古尚書跟秦王府一向交好,現如今三司使已經握在王使司手裡,如今大家都稱他王相了呢,王相和秦王府更是交好,五爺要是能署理戶部,事半功倍。”

朱銓說的興奮起來。

“朱長史,你真覺得是好事兒嗎?”五皇子看着朱銓,輕聲問道。

“當然。”朱銓笑起來,“皇上倒是想到秦王爺前頭去了,我這幾天還想着,怎麼找機會跟秦王爺提醒一二,五爺該站到台前,歷練一二了。唉,李五爺剛走,不是說話的時候。”

想着李文山,朱銓心裡一陣酸痛,李文山是他見過的人中,最純直難得的,可惜了。

“你真覺得小叔那麼看重我么?”五皇子緊盯着朱銓。

朱銓笑起來,“瞧五爺說的,秦王爺身邊只有五爺您,他不看重五爺,還能看重誰?四爺?那不是笑話兒了?除非……”

朱銓的話頓住,隨即攤手笑道:“跟五爺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除非宮裡有了小皇子,扶助一個幼帝,當然比五爺這樣的成年皇子好,可是,宮裡這些人美人不斷,卻沒能添上一兒半女,本朝皇嗣一向不豐,皇上雖說春秋還盛,可畢竟不年青了,除了五爺,王爺還能扶助誰呢?”

五皇子看着朱銓,片刻,垂下眼帘,“朱長史,我想和小叔說說話兒。”

“好,極是應該。”朱銓撫掌贊成,“五爺見了王爺,一定要恭敬謙遜,視王爺如父,可也不能太過了,若是太過,萬一顛倒了尊卑……算了,現在不說這個,以後再說。我讓人先遞個話?”

“嗯。”五皇子垂頭應了。

秦王沒送二皇子夫婦往天清寺,聽說五皇子要見他,皺眉看向金拙言,金拙言也看着他。

“我先去探探話?”金拙言站起來。

“你去不合適。”秦王叫進侍立在門口的首領內侍懷喜,“你去看看郭先生忙不忙,跟他說一聲,讓他先去陪五爺說說話兒,我這會兒不得閑,怕五爺有什麼急事兒。”

“是。”懷喜答應了,垂手退出。

沒多大會兒,郭勝就大步進來了,沖秦王長揖見了禮,又沖金拙言和陸儀拱了拱手,帶着一臉無奈的苦笑道:“象是嚇着了,一定要見王爺,朱銓等在二門外,我去看了一眼,瞧朱銓倒有點兒眉飛色舞的樣子,朱銓這個人,書生氣太重,比六哥兒還重,偏還覺得自己頗有權謀。”

“只怕是生了念想。”金拙言臉上帶着絲冷笑。

“老五真不象個能生妄心的。”陸儀的話里透着猶疑。

他覺得不象,可他不敢斷定,這種執掌天下,握有萬民的事,幾乎能讓所有人瘋狂,何況,畢竟是位皇子,生出些許想法,還真不能算是太妄想了。

“五爺眼裡只有害怕,妄心不妄心的,不怎麼象。”郭勝道。

“你跟王妃說說,問問王妃什麼意思,要不要見。”秦王沉吟片刻,吩咐郭勝。

郭勝點頭應了,轉身出去,徑直往離書房院子極近的那間小小暖閣過去。

沒多大會兒,懷喜小跑進來稟報:王妃請五爺到小暖閣說話去了。

金拙言鬆了口氣,看着秦王笑道:“確實,不管他要說什麼事兒,王妃見他,都比你合適。”

“只怕又是讓阿夏為難的事。”秦王不知道在想什麼,低低嘆了口氣。

五皇子進了小暖閣一刻多鐘兩刻鐘,出來就直接回去了。

天色將要落黑,秦王從書房院里出來,剛轉個彎,就看到李夏正站在小暖閣門口等着他。

秦王急忙緊走幾步,李夏看到他,露出笑容,幾步下了台階,跑幾步迎到他面前。

秦王抬手撫在李夏肩上,這幾天她憔悴的厲害,看起來象是瘦了不少。

“中午吃的好不好?懷喜說你多喝了半碗湯,飯卻吃得少。”秦王的手順着李夏的肩膀往下滑了些,攬着她,仔細看着她的臉色,關切道。

“午飯前小廚房送了碟子菱粉糕,我多吃了一塊,中午飯就少吃了,我沒事。”李夏將手塞到秦王手裡,和他慢慢往前走。

“剛才老五來,說送老二夫婦到天清寺回來路上,和老四說了一路話。”兩人說了幾句閑話,李夏說起了五皇子。

“嗯?郭勝說他看起來很害怕?”秦王微微蹙眉。

“是很害怕,他說老四說,皇上的意思,要讓老四署理吏部,說是還想讓他也到六部歷練一二。”李夏抬頭看向秦王。

“這幾天早朝,皇上都誇老四皇莊打理的好,踏實能幹,才具出眾,諸如此類,昨天我還和拙言議這件事,也想到了。”秦王說著,嘆了口氣。

“皇上想把老四和老五也推起來,咱們看出來了,太子他們看出來了,就連老四和老五,也看出來了。”李夏一聲嗤笑里充滿了鄙夷,隨即又嘆了口氣,“老五剛才說,從前還在宮裡的時候,老三就說過一回,他們都是只有娘的孩子,這句話,他一直深刻在心。”

“這樣的話,阿娘也說過。”秦王跟着嘆了口氣。

“老五說他從極小到現在,只求活着,要是有一天,不用擔驚受怕,能安安生生的活着,就是此生最大的福份,他從來沒想過其它,其它的,他承受不起。”

李夏沉默片刻,才接着道:“我答應他,只要咱們平安,就許他一個平安。”

秦王一個怔神。

“這違背了我跟娘娘說過的話。”李夏停步,仰頭看着秦王,“我猶豫過,可是,我如果不許這個平安,就是把他逼入絕路。就要多一個極大的變故。老五走後,我又仔細思量過,這個時候,這樣的變故,太危險了,咱們很可能承擔不起。

我沒想過他會來找咱們,而且找的這樣直接,看的這樣透徹明白,說的又是這樣透徹明白,把我迴旋含糊的餘地,都透徹到沒有了。

我答應他,是因為,我覺得,娘娘留下的兩件大事,這兩件事相比,也是有輕有重,你能登上大位,能夠象先鄭太后和先皇許下的,王朝正統必定由娘娘的血脈承傳,這一件,是重中之重,是娘娘所有心愿的根本,也是我們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別的,都該能為這件事退讓。

我就許了他一個平安,既然許下了,總要做到。娘娘的遺願,只怕就做不到百分百了。”

“阿娘把這件事交到你手裡,把我也交到你手裡。”秦王握了握李夏手,“那就是一切由你作主,阿娘是這個意思,我更是。

阿娘不是狠毒之人,做事向來留有餘地,咱們訂了親之後,阿娘常常說起你,阿娘很喜歡和我說起你。”

秦王喉嚨微哽,片刻,才接着道:“阿娘說你聰明天成,有一份她沒有的堅韌耐心,還說你天性中有一份悲憫,連她都不如,說你比她強,比她年青的時候強,甚至也比前些年的她強,能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份,這是阿娘的話,我也這麼覺得。”

“嗯。”李夏抿着嘴,抿出絲笑意,伸出胳膊抱住秦王,臉貼在他胸口,站了好一會兒,才站直,轉過身,和秦王接着並肩往前。

“郭勝說朱銓眉飛色舞,那是個書生氣極重,又頗有抱負的,要不要想辦法把他調開?給個外任?”兩人往前走了一段,秦王看着李夏道。

“不用。”李夏答的很快,“第一,現在整個京城都是極其敏感的時候,突然調走朱銓,必定各有想法,對咱們,對老五都沒有好處;其二,讓朱銓跟在老五身邊,虛虛實實,至少皇上很喜歡看,皇上看着,必定感覺極好;其三,老五很明白,我看他也算個心志堅定的,朱銓心眼不如他,心志也不如他,不用擔心。”

“嗯。”秦王不知道想到什麼,失笑,“阿夏,跟你比,倒是我經常婆婆媽媽的。以後,”秦王頓了頓,“有了孩子,你來教導吧,我覺得我肯定不行,我得象阿鳳那樣。”

“陸將軍怎麼了?”李夏挑眉問道。

“他家阿果,現在會翻身了,今天早上阿果自己一個翻身臉朝下趴在榻上了,吭吭哧哧想翻回來,累的額頭都有汗了,阮氏不讓幫忙,說阿果自己能翻過來,阿鳳看的心疼,趁着阮氏一錯眼的功夫,幫了阿果一把,被阮氏看到了。”

李夏哭笑不得,“阮夫人發脾氣了?”

“嗯,阿鳳一幅灰頭土臉的模樣,感慨了好大一會兒,說等阿果大了,練功這事他指定狠不下心,到時候只怕得託付給柏喬代勞。”

李夏歪着頭,想了好半天。

她記憶中從前的陸將軍,好象有些模糊了,可這份模糊里,那份溫和卻沒有一絲苟且的嚴厲,卻稜角分明、清晰無比。

從前,阮夫人剛成親沒多久就懷上了,生產不順,一屍兩命,聽說是個男胎,直到她一跤摔回去,陸將軍還是孤身一人,常年住在侍衛房……

現在,李夏想象着陸儀對着阿果想幫又不敢幫的樣子,笑容漸濃,“這事阮夫人做的對,是該好好教訓。”

話沒說完,李夏想到了言哥兒和毛毛,“這兩天事多,我有好幾天沒見到言哥兒了,還有毛毛。”

秦王呆了下,唉了一聲,明天要是言哥兒和毛毛領了教訓,不能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