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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江王朱至沂和石泉王朱宣堄一人一把椅子,坐在謹德殿外的平台上候見。春風滿面的吳繼善出來,正好與他們打了個照面。

等到吳繼善下了丹碧,兩位郡王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疑『惑』。

難道世子又給了這廝什麼好處?

最近世子動作很大,大得讓人眼花繚『亂』,大得讓人應接不暇。

蜀王府長史司做了大調整。成立了個什麼政務司,右長史鄭安民當了總理,秀才李崇文、洪其惠和高安泰當了副總理,正經王府官反倒位居其下。

軍隊調整更大。蜀王莊全面推行莊戶成丁的義務兵役制。二十抽一為現役;五丁抽一為正役;其餘皆為預備役。現役被抽調到護商隊和護庄基幹中隊,正役則明確了對應的架子中隊,農閑時要歸隊集中訓練。一旦動員令下達,正役便要立即到所在架子中隊報道。五天未到,舉家受罰。

一旦被列入正役,平日走親訪友經商出遠門,都要先到所在架子中隊請假,獲准後方能成行。雖說如此不便,報名參加正役的人依然擠破頭皮。因為正役不離家、不誤農時,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年二石四的糧食,外加二兩銀子的補貼。這些補貼足可以養活一個半大小子,或者湊足二十畝地一年的種子。這對普通莊戶來說,那便是天大的好處。

正役熱,現役便冷。兩位郡王從過去老莊戶那裡打聽來消息說,莊戶們依然害怕上陣打仗。宣傳隊正在各個王莊流動搭台唱戲,給莊戶宣講當現役的好處,到處都熱熱鬧鬧,像過年一樣。如今每發展一名現役,莊上都披紅挂彩,騎馬遊街,宣布的好處立即兌現。許多年輕後生經不起誘『惑』,都嚷嚷離家去見世面。老人想攔,卻怕莊裡治罪!

這樣一番折騰,灌區各縣王府護庄大隊規模自然急劇膨脹。每縣只有一個鄉兵連,那是老黃曆了。現在每縣至少有了兩個滿編連,還有三到四個架子連,差不多有五百人。世子一聲令下便可齊裝滿員。

當然,這些事情還不是讓郡王們最擔心的。他們最擔心的,是聽說許多三百年的老莊戶正在打聽開荒的地方和政策!一旦將來再有填瀘州那樣的機會,保不准他們便會舉家舉族遷徙……

郡王們永遠都是政治圈子的邊緣人,但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懂政治。世子這番動靜,到底唱的是哪出?那麼作為蜀藩一系的郡王,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

未等兩位郡王見禮完畢,朱平槿已經叫聲“免禮”。他指着辦公室北隔牆角落裡的一排灰『色』的低矮椅子道:“兩位郡王請坐!”

“世子,你又弄了些啥稀奇玩意兒來給我們這些老貨開眼?”

石泉老王沒有貿然坐下去,先用拐杖的龍角去杵了杵。

“軟的!”他立即叫起來。

內江王不像石泉王那樣小心翼翼。他一瞧有三張椅子,立即移動腳步,把左邊兩張空了出來。他見世子落座,便手撐兩側扶手,一屁股壓了下去。

他的身體在柔軟的椅子上彈了彈,大喊道:“舒服!就是矮了些!”

朱平槿笑着辯解道:“並不矮。坐在這上面,姿勢可以隨意些,不必正襟危坐,比如這樣。”

朱平槿把右腳翹起來,擱在左腿上面,然後身體右靠,把自己陷入扶手柔軟的包圍中。

“二郎腿!”內江王大笑道:“無人君像!好在你母妃不在,否則小心你的屁股!就算舒師傅,也見不得你這模樣!”

朱平槿解釋:“舒師傅當了教育部長,到順慶府招學生去了。”

石泉老王雙手杵着拐杖,顫巍巍一寸一寸坐下去,最終屁股承了力,穩定下來。

“那世子媳『婦』最近怎麼沒看見?”石泉老王問。

朱平槿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也忙。到富榮廠參觀鹽井去了。這夫妻常年分居,家也不像個家。”

喔?這鹽巴生意可是賺錢得很吶!內江王心裡一喜。

可老王沒就鹽巴繼續往下說,話題反而重新回到了屁股下的東西:“蜀藩宗親里,就沒一人比世子心思好用!瞧瞧,這些傢具,哪樣不是好東西!只是你們這些年輕人,身子骨還是要熬打一番。舒服太早了,到了我這個年紀,怕是杵着拐杖也走不動了!”

聽了石泉老王的語言,內江王悄悄鄙視了一回。這老貨,每次進府都要變着法打秋風,就沒空着手回去過!

果然世子笑道,老王喜歡,就叫人搬回去好了。世子還給石泉王道了這椅子的名字和來歷:中國古名叫“玉幾”,西夷諸國叫“沙發”。坐墊、扶手裡面填的是鴨絨和真絲,不像棉花墊子,坐久了就會板實發硬。坐墊下面也沒有木板,卻是橫豎繃緊的棕絲,所以坐下去會有彈『性』。

“難怪如此妥帖!”石泉王愛惜地撫『摸』了下兩側扶手,嘖嘖稱讚。可轉眼間他便批評起來:“只是這灰布面料太次了!就像護庄隊那些小兵身上號衣!”

“不是像,本來就是!”朱平槿笑着換了二郎腿。

他叫聲秦裔上茶上煙,然後小聲給兩位郡王解釋:他要給群臣樸素的榜樣,辦公室不能太鋪張。老王拉回府去,自己拿幾匹厚實錦緞一蒙一縫,那就是絕對上檔次的好東西!

這回老王不再挑三揀四了。他藉著太監遞上來的火摺子,點燃了一支煙捲,美美吸了一口。

太監在世子的注視下恭敬地退了出去,還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該談正事了!內江王催促的眼光已經在老王右邊閃爍了幾次。

老王想,從哪兒開頭呢?既然想問俸祿和分成銀子,要不然還是拿那位能掙錢的世子媳『婦』說事?

可就在老王試圖開口時,世子朱平槿已經搶先說話了。世子一開口,兩位郡王就感覺到了分量,因為世子談的,正是他們最關心,但也是最擔心最期待卻最不敢開口的事情。

兩人幾乎同時在心裡決定,先把俸祿宗祿和王莊分成甩一邊去。

“自從太祖高皇帝分封先王於蜀地,又定下家法令我子孫恪守。悅友申賓讓、承宣奉至平。蜀藩從獻王一人,到如今宗親萬餘。到了本世子這‘平’字一輩,已經整整十一代了。這三百年里,蜀系一藩上承祖宗餘澤,下享百姓供奉,與國休戚,榮辱一體。可如今天下大『亂』,朝廷自顧不暇,官軍連戰皆北,傅督身死、洪督被困。我大明藩王裡頭,襄王闔宗被害,福王好在跑了一個世子。目前中原局勢急轉直下,恐怕不久就會輪到南陽府的唐王、禹州的徽王、開封府的周王,還有汝寧府的崇王了。蜀地李自成張獻忠來過幾次,下次再來成都,蜀藩一宗恐怕就是襄王、福王的下場!得有個萬全的法子,以求保家存祀!兩位郡王爺雖是小宗,可分封久遠,宗下人口眾多,一支即兩千有餘,是故本世子請兩位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