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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鈺打了個哆嗦,嘴角抽搐道:“師、師尊,您沒事兒吧?”

他師尊一向冷酷狠戾,即便隔着一個屋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寒氣和血腥。

但現在呢,師尊這是中邪了嗎?居然笑得這麼溫柔。

他又打了個哆嗦,眼看着師尊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連忙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青澀的臉上帶着親昵:“我想師尊了嘛,我們都十三年沒見了,要不是寒溪尊者……”

提起樓三娘,他語氣頓了頓,隨即便若無其事道:“要不是寒溪尊者告訴我師尊在這裡,我恐怕還守着無心崖的衣冠冢呢。”

容嫻失笑:“就算三娘告訴你了,你還能立刻跑出來嗎?冷凝月沒看着你?”

說起冷凝月,容鈺神色一冷,對上容嫻時又溫暖了起來,他嘿嘿一笑,像個頑童一樣:“冷凝月當然派人看着我了,不過就她那手段,我溜出來當然不費吹灰之力嘍。”

容嫻撥動了下手腕上的石頭,眸色深了深,幽幽道:“就她那手段,也讓為師死了一次。”

她的語氣悠然平和,似乎將曾經被逼自爆的事情沒有放在心上,但偏偏這種平靜的語氣,讓容鈺忍不住心顫。

陽光灑在她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陰暗,詭異莫測。長長的睫毛微顫,一絲絲格外清晰,好似抬眉間便化為一道道鎖鏈,堅定而深沉的將周圍的一切都拖進冰冷的地獄。

容鈺眼裡閃過一絲痛意,他永遠都忘不了聽到師尊隕落時的悲痛欲絕,這個世上只有師尊對他最好,師尊是他唯一的親人,他不敢想象若師尊真的不存於世了,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容鈺深吸一口氣,將眼裡蠢蠢欲動的黑暗掩去,笑着說道:“她也就是利用師尊的信任罷了,不過是一個無膽鼠輩,她若有能耐些,早就殺了我了。”

“她敢!”容嫻猛地抬起頭,清澈的眸子里明亮的月輝消失,散發著如古井寒潭般的幽幽冷氣,不帶半分殺意。

容嫻她真正想殺一個人時,是半分殺氣也沒有的,那種平靜下的暗沉讓人毛骨悚然:“你是我容家僅剩的血脈,我不會容許你出現任何差錯。”

一千六百年前,容家無意間得到神器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容氏一族被屠殺乾淨,血流成河,偌大的家族不復存在。

容嫻永遠也忘不了,當她煉化木靈珠從秘境出來後發現的場景。

族人凄厲的慘叫還在耳邊,她調動木靈珠全部的力量護住自己,不敢泄露分毫氣息,唯恐被當場的人發現。

她的父母、祖父、族長、兄長,堂姐……在她眼前,一個個被碾壓成碎末,沒有一人是全屍。

她不敢閉上眼,她害怕一錯眼便將一個仇人放過,她死死的記住每一個人臉,誰都不要放過。

可那些人竟然將族人的屍體都毀去了!

接着圍攻容家的一位令氏大能將她的親人靈魂捉住,一個個用搜魂之法尋找着木靈珠的下落,然後那些羸弱的靈魂一個個湮滅,再也不存在了。

那些看着她長大的親人族人,還有兄長剛剛滿月的幼兒……在那一片杉樹林中,在令家那位大能手中,盡數化為烏有。

她萬念俱灰,只想隨着親人而去。

可看着那些人的臉,那一個個彷彿魔鬼一樣散發著惡意的氣息,似乎想要將她僅剩的東西生吞撕碎,她就知道不能了,不能懦弱的隨着親人而去。

因為她永遠也忘不掉這一幕幕慘劇,這是她永生的劫。

她不能讓親人無辜慘死。

不能放過任何一人。

所有踏足容家的人都要死,包括他們的親族、宗門、姻親。

她決不允許那些人活着!

那些世家、宗門的人離開後,還有一夥灰袍人出現了,他們是爆出神器的人,也是聯絡各大勢力圍攻容家的人。

那些人不死心地在容家徘徊數月之久,久到野狗來啃食着地上的肉泥,久到那些肉泥上爬滿了生蛆蒼蠅,腐臭的味道刺鼻才離開了。

她這才哆嗦着走了出來,渾渾噩噩的看着這片肉泥,她僅僅只能靠衣着來分辨誰是誰。

她沒辦法替親人收屍,因為那些人的骨頭全部碎掉,肉泥都混在了一起。

她只能將眾人合葬,在墓碑上刻下一個個親人的名字。

她恨,恨不能讓覆了這天地,可當時她連哭都哭不出來。她痛苦,可即便再痛苦,即便嚎啕大哭,卻再也沒有人心疼了。

後來呢……

她在容家後山見到了只剩下一口氣的妹妹。

衣不蔽體,渾身痕迹斑駁,下體泥濘不堪。

這是她僅剩的親人,還活着的親人。

她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將人救了回去,花了大功夫才讓妹妹好轉了起來,不料妹妹這時候卻懷孕了。

容嫻回憶了一下,當時妹妹得知懷孕後是什麼表情呢,對了,她表現的很平靜,神色看不出半分異樣。

直到十月懷胎生下孩子之時,妹妹渾身冷汗的躺在床上,尖利的指甲在嬰兒臉上滑動着,嘴角的笑容詭異異常。

她說:“阿姐,你看,這孩子的眉毛像易水閣的人,眼睛像辰天宗的人,鼻子像霧水門的人,嘴巴像令家的人……”

她說:“阿姐,我早就想打掉這個孽種了,但硬生生忍到現在,就是想要將他活活的掐死,將他也剁成肉泥。”

她說:“阿姐,我早就該死了,在爹娘他們死去的時候我就應該死的。”

她說:“阿姐,你一定要為我、為容家報仇,我要那些人死無葬身之地,永墜阿鼻地獄。”

容嫻永遠也忘不了妹妹當時的神色,死寂、絕望、仇恨、瘋狂。

她知道,妹妹當時已經瘋了。

然後她出手了,救下了那個嬰兒,將其封印在容家族地深處,又用了五年的時間剝離了妹妹的**,讓她即使擁有所有的記憶,卻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感情。

母親生前最喜歡去的便是距離容家最近的寒溪寺,再冠以母親之姓,然後,她重新為妹妹取了個名字——樓寒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