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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京師距離北邊的蒙古腹地最近處不過百餘里,但楚朝立國百多年以來,真正被蒙古人打到城下的情形一次都沒有,只有那些沿北部而建,一座座如同釘子一般楔在最前沿的堡壘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但也磨練出了不少精兵強將。因而,儘管從北到南一年四季都有的是零星軍情,但八百里加急的軍情急報幾年也難得有一次。

這會兒,街頭的行人紛紛避讓不迭,等到那兩騎人先後疾馳而去,倏忽間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大街上方才恢復了之前的熙熙攘攘和嘈雜喧鬧,彷彿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而掌柜見陳瀾站在那裡彷彿有些發怔,忙上前解釋道:“三小姐不用擔心,雖說八百里加急罕見,可料想不是南邊出了什麼岔子,就是北邊哪個堡又遭了韃子圍困。”

一旁的帳房也幫腔道:“南邊的蠻子常常鬧騰,可大軍一下去就立刻消停了,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至於北邊就更不用說了,以前也不是沒出過一統蒙古各部的人物,可依舊沒法盡破那一個個最前沿的堅堡,畢竟那裡有太祖爺當初留下的千里眼在,斷人後路是最有效的。除非韃子們失心瘋了,否則斷然不至於大舉進犯。”

陳瀾即便兩世為人,可從前就不是對軍事地理最留心的人,眼下也不過是想到晉王和陳瑛去了宣府查案,這邊突然來了八百里加急的軍情急報,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因而,旁邊的掌柜和帳房先後解釋,她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候,另一輛轎車也在台階前停好了。之前那個中年婦人卻站着沒動彈,突然對旁邊的僕婦說道:“看那戰襖的服色,應當是宣大那邊過來的,莫不是興和又有什麼戰端?”

陳瀾聞言不禁一愣,但這會兒身邊的紅螺已經提醒着上車了,因而她只朝那邊又瞅了一眼,隨即便低頭貓腰上了車。昏暗的車廂之中,蘇婉兒彷彿這半個多時辰一動都沒動過,此時見她上來也只是微微點頭算是全了禮數,隨即又發起了愣來。見此情形,她也就樂得坐着思量了開來,連轎車已經開始徐徐前行也沒察覺到。

這邊廂陳瀾一行走了,那邊廂那帶着僕婦的中年婦人也預備上車。那僕婦一邊笑着攙扶了中年婦人下台階,一邊在口中說道:“就算是那邊的軍情,如今咱們又不住宣府了,大人也調了回來,老太太何必擔心這一茬?再者,那邊兵強馬壯,韃子哪一回討了好去?”

“哪一回?之前那一次,要不是將士們拿命去拼,援軍到得還及時,指不定就整個陷進去了”中年婦人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說,“我們如今雖不在那兒,可終究是住了那麼多年了,他又是在那兒好些年打拚,如若袍澤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只怕又得一個人憋在心裡失神好一陣子。唉,回頭你讓人去打聽打聽,有個數目總能安心些......”

由於府里在前門大街上還有另幾家店鋪,陳瀾便猶如點卯似的往各處轉了一圈,快到中午方才往回趕。或許是為了借科舉發榜的吉利,或許三月十七真是黃曆上的黃道吉日,這一天前門大街上竟有好幾家鋪子開門營業,沒走多遠就能聽到一陣炮仗聲。由於這聲音實在是太響,車夫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駕車的騾子受了驚。陳衍的坐騎是侯府訓練有素的駿馬,再加上楚平趕緊給套上了耳罩,走得還算穩當,但大街上受驚嘶鳴的騾馬卻不在少數。

就連低頭沉吟的陳瀾也忍不住將窗帘拉開了一條縫向外張望,見那邊一家放完了炮仗的店鋪在一個衣衫鮮亮的掌柜主持下,揭開了上頭的金字招牌,赫然是一家綢緞莊,不禁眉頭微蹙。等到又走了一段路,她發現新開張的鋪子幾乎清一色的綢緞莊和布店,立時讓車夫停下了車,又把陳衍叫了過來,輕聲對他囑咐了一大通。

轎車在路邊停了約摸一刻鐘功夫,陳衍就迴轉了來。這一回,見蘇婉兒坐在最後頭髮呆,他索性鑽上了車,低聲對陳瀾言語了起來。

“姐,我按照你的吩咐找了家小茶館進去,給了那小夥計幾個銅板就都打聽了出來。這幾家新開張的店裡頭,兩家綢緞莊是廣寧伯府的產業,是老伯爺去世的第二天就兌出去的,接手的人家據說和李淑媛的娘家有關,指不定孝敬了淮王多少乾股。一家藥行是威國公羅家開的,經營的是雲南的天麻三七等等特色藥材。兩家布店說是汝寧伯府的,可那夥計卻神秘兮兮地說,那是給楊家四小姐的陪嫁。至於剩下的,也有這樣那樣的靠山。”

官商官商......果然在這天子腳下,若沒有權貴保駕護航,根本別想經營產業

陳瀾原只是一時起意,可此時的結果卻讓她異常警醒。耽誤了這麼一會兒功夫,她也就不再多問,當下就讓陳衍下車,又吩咐車夫啟程徑直回府。等到進了正陽門,一路沿江米巷拐上宣武門大街,最後又從崇和坊下進了陽寧街時,她就覺察到轎車的速度突然放緩了下來。

“小姐,似乎有些不對,咱們侯府門口大約有數十個兵漢。”

聽到車夫如此說,陳瀾不禁大吃一驚,隨即就沉默了下來。待到車徐徐駛近,她聽到外間傳來了陳衍和人說話的聲音,只兩邊的聲音最初還響亮,漸漸就聽不清楚了。她正疑惑心急,左邊窗帘被人揭開了一條縫,外頭的陳衍在馬背上彎下腰湊了過來。

“姐,是錦衣衛。說是今天急報,不知怎的有韃子的細作進了京城,如今奉了聖命護持京師各勛貴和部閣高官的府邸。帶隊的是一位百戶,問別的再也不肯說。”陳衍說著,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驚懼來,聲音又壓低了三分,“要不,我再去使些錢仔細問一問試試看?”

“不用了,人家既已經說是奉了聖命,再三探問不妥。”陳瀾深深吸了一口氣,見陳衍那表情赫然是掩不住的惴惴然,她便放緩了語氣說,“你別胡思亂想,須知之前方才有緊急軍情的報馬從前門大街上飛奔而過。別耽擱了,徑直進府吧。”

蘇婉兒說是在懊惱兄長只得了三甲,可她從不是自甘下乘的人,早在陳瀾陳衍進那綢緞莊一會兒之後,她就想通了。之後在那裡坐等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思量着這一雙姐弟今日出門的由來是否並不在於看榜,而在於到外頭巡查家中產業。因此,當陳瀾一行居然在裡頭耽擱了半個多時辰才出來時,她更是對此確信無疑,一路上少不得暗暗觀察留心。無論是陳瀾吩咐陳衍去打聽那些鋪子的情況,還是此時的囑咐,都讓她認識到了一個事實。

看來,陳瀾貨真價實當得起那位陽寧侯太夫人的左膀右臂

轎車從西角門進了侯府,最後在二門停了下來,陳瀾一下車就看見十幾位僕婦迎了出來,好些都是管事媳婦管事媽媽,根本不是在二門值守的婆子。見她們雖說臉上強笑,但舉止都是惶惶不安,她便沉下臉說:“又不是頭一次見錦衣衛,如今他們只是在門外守衛,又不曾登堂入室,有什麼好緊張的該幹什麼幹什麼,天塌了也自然有高的人頂着”

這一厲聲喝斥讓一應人等都有些訕訕的,只看陳瀾鎮定自若。想起之前分明是老太太重病不能言語,三老爺陳瑛佔盡上風,可到最後宮中來人,三老爺當了副欽差往宣府去了,轉眼間就扳回了一城,面面相覷的眾人方才慌忙散了。

後頭的陳衍見陳瀾三言兩語就鎮壓了場面,小眼睛不禁直放光,而蘇婉兒則是目光閃爍。只這會兒陳瀾也顧不上他們倆,當下就直奔蓼香院。一進正房大門,她就正好看見綠萼從裡間出來。一見着她,綠萼立時喜上眉梢,慌忙將她拉到了角落。

“三小姐您可回來了,我都不敢稟報老太太”

陳瀾聽說朱氏還不知道,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就問道:“那鄭媽媽可知道此事?”

“就是鄭媽媽聽說之後,嚴密叮囑咱們不許讓老太太知道的。”

得知這麼一回事,陳瀾略一沉吟,等陳衍進來,兩人就隨綠萼進了東次間。炕上朱氏正歪着,鄭媽媽在一旁剝瓜子仁,她上前行了禮,見朱氏指着炕沿讓自己坐下,她便先說了今日出去的情形,末了才提起了前門大街上遇到的八百里加急軍情報馬,又言道旁邊有人說像是宣大的報馬。說完這個,她頓了一頓,發現朱氏眉頭微蹙思量了起來,她方才又開口說了一句。

“我回來的時候,門前已經來了錦衣衛,說是有韃子細作進了京城......”

“三小姐”

鄭媽媽聽到陳瀾竟然把她苦心隱瞞的這個也說了出來,頓時再也忍不住了。可是,她才急急忙忙叫了一聲,就看到朱氏那犀利的眼神掃了過來,不覺有驚又氣,可到了嘴邊的搪塞卻說不下去了。眼看陳瀾又叫了陳衍上前,讓其複述了錦衣衛帶隊的百戶說的話,繼而又徐徐解釋說,錦衣衛也不是頭一次登門,且待明日看看再說,朱氏竟是輕輕點頭,她頓時更是心亂如麻。緊跟着見陳瀾又說起了前門大街上各府店鋪的變化,她的拳頭鬆開了又攥緊,攥緊了又鬆開,最後只餘下滿臉複雜的神情。

沒想到,老太太如今竟然對三小姐有這樣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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