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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妝、安妝、迎娶、報喜、開箱......一晃汝寧伯府的盛大婚禮便已經告一段落,為整座處於風雨之中的京城帶來了另一個足可津津樂道的話題。轉眼間就是八月十三陳冰歸寧的日子,一大早,侯府下人們就打開門洒掃除塵,眾人問安之後吃過早飯,也都早早聚到了蓼香院上房。然而,離着約定俗成的時辰也已經好一陣子了,門上卻絲毫沒動靜,馬夫人不禁就有些着急了起來。

“急什麼先頭汝寧伯府報喜的時候也是什麼其他話沒說,如今也就是早晚兩個字罷了”朱氏斥了馬夫人,隨即又淡淡地說,“派個人去打探打探,看看可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由於歸寧乃是娘家的大日子,因而馬夫人做足了準備不說,就連陳衍也向兩邊告假了一天在家裡等着,畢竟,他也算是小舅子。只這會兒閑坐不耐煩,他就往陳瀾身邊湊了湊,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低聲說道:“姐,等你出嫁的時候,咱們一定辦得更熱鬧”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到腰眼肉被人狠狠掐了一下,差點沒叫出聲來。好容易挺過這一遭,他無辜地扭過頭去看人,就只見陳瀾壓根不理會她,只是眼睛看着前頭。這時候,他只得不露痕迹地輕輕揉了揉腰間,想起在外間聽到的那些傳言,嘴角頓時往上頭勾了勾。

一眾人又等了好一會兒,外間方才傳來一位媽**聲音:“來了來了,二小姐和新姑爺已經進門了”

這一聲之後,屋子裡沉寂的氣氛方才算是緩解了,那些剛剛還僵立着的丫頭和媽媽們自然是忙碌了起來,而一眾長輩平輩們也少不得各自整理了一下衣裳。好一會兒,院子里方才傳來了聲音,旋即彷彿隔仗前頭就有人進了門。下一刻,一陣環佩叮噹的微響,一對青年男女就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那男的十八九歲光景,一身簇新寶藍色綉大團花盤領右衽斜襟紗衫,腳下是一雙黑履,腰間還別著一枚翠玉環,正是汝寧伯世子楊艾。而那女子一身喜慶的大紅,上身是牡丹紋緞綉小襖,下頭則是撒花綾裙,頭上身上儘是金珠,看上去珠光寶氣。她一進來便用最快的速度掃了屋內眾人一眼,隨即又睨視着陳瀾,忽然賭氣似的把頭昂得更高了些。

楊艾和陳冰先拜見了朱氏,隨即是陳玖和馬夫人,再接着則是今日難得出來的徐夫人。即便只有這三撥長輩,九個頭磕下去,卻也不是玩笑,楊艾最後一回站起身的時候腳下就有些踉蹌,還是陳冰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至於小輩中間則是要容易多了,彼此平揖之後便算完,只來來回回的紅包回禮反而繁複些。

彼此見過了禮,就有媽媽進來稟報,說是酒宴都已經備好了,當即自是男女分成了兩撥。陳玖和陳清陳漢陳衍兄弟三個自帶着楊艾往前廳去,而陳冰則是留了下來,就在這蓼香院正房中擺開了席面。儘管平素講究個食不語,但今天畢竟是非同一般的日子,飯桌上朱氏就開口說道:“二丫頭,以後為人婦和家裡不同,喜怒不要都放在臉上。”

老太太起了個頭,馬夫人終於忍不住了,連忙問道:“老太太教訓的極是......冰兒,汝寧伯府待你如何,你還習慣么?”

“一切都和家裡差不多,自然是習慣的。”陳冰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迸出了這麼幾個字,見陳瀾坐在下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她立時又添了一句,“我過了門就是世子夫人,婆婆對我這個長媳自然器重得很,還說讓我跟着她學習主持家務”

馬夫人自然是高興得很:“那就好,那就好”

陳冰既然這麼說,這頓飯也就吃得皆大歡喜。飯後楊艾聲稱家中有事,竟是先行告退了,而馬夫人則是急不可耐地把陳冰拉回了屋子裡,至於其他的兄弟姊妹們,自然是各自散了回去。陳衍覺得沒熱鬧可看,又擔心宜興郡主那邊的考核,索性也不在家裡呆了,和朱氏陳瀾說了一聲便帶着四個伴當匆匆出了門。

朱氏見陳瀾在炕桌的另一側拿着小錘敲核桃,忍不住欣慰地說道:“小四如今是真的長大了名分這種東西今天是你的,明天興許就成了別人的,知道上進比什麼都強”

聞聽此言,陳瀾不禁手下一頓,隨即放下小錘抬起了頭,若有所思地說:“老太太說的是汝寧伯世子?我剛剛瞧着也奇怪,他起身的時候腳下似乎虛浮無力......”

“怎麼會有力”朱氏冷笑一聲,滿臉譏誚地說,“你二嬸以為這是門當戶對的上好姻緣,日後你二姐就是鐵板釘釘的汝寧伯夫人,所以才巴巴地把人嫁了過去。這位汝寧伯世子是沒什麼太大的惡習,就是貪戀女色。從十三歲上頭就開始沾染女人,家裡開了臉的通房就有七八個,為了成婚打發走了不少,可還留着四個,你二姐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哪裡受得了”

對於如今的世道,陳瀾早有清醒的認識,不說別人,就是自己早逝的父親和二叔三叔,據說婚前也早有通房,就連晚輩中年紀最大的陳清也是如此。只達官顯貴在聯姻時總會給姻親留面子,這些從丫頭而升作屋裡人的能留下的屈指可數,可汝寧伯府竟然一留就是四個

“歸根結底一句話,你二叔丟了爵位,若他是陽寧侯,他們斷然不敢如此”朱氏淡淡地撂下這最後一句話,這才看着陳瀾說,“汝寧伯夫人不是好對付的,你二姐那個脾氣只怕和她也未必能處好,而且也不知道你二嬸是怎麼想的,陪嫁丫頭都是平平的顏色,也不想想這些都是府里的世仆,總比那邊的屋裡人容易對付。我看你未來的婆婆是好相處的人,和你也投緣,可陪嫁丫頭和媽媽,還有陪房,你還是自己親自挑一挑,我給你掌眼。”

這樣的事情陳瀾自然不會拒絕,忙笑着迎了。等到老太太午睡之後,她就悄悄出了門,本打算回翠柳居小睡一會,再做一會針線,誰知道帶着紅螺和芸兒才出穿堂,就看見有小丫頭慌慌張張跑了出來。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那小丫頭不過十二三的年紀,衝上前來還沒站穩就急急忙忙地說,“二小姐在紫寧居大發脾氣,還打破了四小姐的頭,又和夫人爭執了起來......”

陳瀾眉頭一挑:“是二嬸讓你來尋我的?”

“啊,不,不是......奴婢是二夫人院子里的,只是聽見裡頭鬧騰......”

“那就行了,你趕緊回去,免得二嬸覺察到少了人責罰你”看見那小丫頭睜大了眼睛還有些懵懵懂懂,陳瀾自然把口氣放得更加嚴厲了些,“主子都不曾發話,你自作主張做什麼?還不趕緊走,到了地頭隨便找個姐姐說一聲,就說蓼香院聽到動靜派人來打聽過了”

眼望着那小丫頭一個激靈驚醒過來,隨即撒丫子就跑得飛快,陳瀾不禁搖了搖頭。她身後的芸兒覺得有趣,張望了一下就笑道:“是紫寧居管院子里洒掃的小丫頭福兒,大約是想瞅機會升等,可結果險些辦砸了事情二夫人和二小姐那麼要面子的事,豈肯這丟臉的勾當讓別人看到,讓別人插手的?”

紅螺低聲嘆了一句:“只是四小姐無辜。”

“無辜?她以前緊緊跟着二小姐,得了多少好處,如今受些皮肉之苦,也未見得就無辜。再說,小姐好心,不是讓福兒捎話,說是老太太這兒已經知道了,讓她們收斂一點么?”

陳瀾沒理會芸兒和紅螺的小小拌嘴,默立片刻就繼續往翠柳居那邊走。相比從前的錦繡閣,翠柳居離蓼香院不過是一箭之地,只一小會兒她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屏退了丫頭們,她就靠在了炕椅靠背上,耳邊又迴響起了朱氏的那些話,陳冰那張彆扭的笑臉也浮現了出來。

“小姐,小姐”

正沉思的陳瀾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就只見芸兒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鄭媽媽回來了,沒去蓼香院,徑直到了咱們這兒來。”

“快請鄭媽媽。”

把那些雜七雜八的心思暫時都趕到了一邊,陳瀾忙坐起身來,又下了炕。下一刻,芸兒就引着鄭媽媽進了屋子。鄭媽媽屈膝一福,眼看芸兒躡手躡腳退了,她才又走近了兩步,聲音壓得極低。

“三小姐,出事了宮中魯王殿下薨了,正一團亂。朝堂中也出了事,幾位都察院的御史聯名上書,請輕賢臣,遠小人,直指封兩位縣主的事情違背祖制,又說內閣於東昌侯事上太過嚴苛,於咱們府里和韓國公府廣寧伯府又過於寬容,還請皇上封贈張閣老。先頭的事都是皇上乾綱獨斷,這擺明了不是指斥內閣,而是指斥皇上。”

儘管此前已經有種種不利消息傳來,但陳瀾完全沒想到,年僅八歲的魯王竟然真的會死。而她更沒有想到,之前封了兩個縣主的事,竟是用這樣的方式爆發了出來。眾多念頭和疑問在心裡打了個轉,她就看着鄭媽媽說:“這些消息緩緩對老太太說,先把事情打聽分明。”

“是,我也是這麼想的。”鄭媽媽連忙點頭,隨即又低聲說道,“要不,請四少爺再去向羅世子打探打探,看看還有什麼其他消息?”

“不用了。”陳瀾心想羅旭這時候必定是最最焦頭爛額的一個,當即搖了搖頭,“這時候他自顧不暇,況且這一茬於羅家乃是大變故,咱們就不要去添亂了。至於消息,我設法向母親那裡打聽就是,你記得囑咐姑姑那兒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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