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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國公羅明遠以新貴躋身京城眾多世家豪門之間,原本是文臣不齒武臣不屑的角色。然而,時隔一年,眼下的光景卻與羅明遠初回京城時大相徑庭。

儘管宮中羅貴妃剛經歷喪子之痛不多久,可羅明遠不但掛着中軍都督府掌印都督的名頭,而且手掌京營銳騎營,兒子羅旭高中二甲傳臚,如今已經是翰林院修撰,內閣行走,又御賜姻緣,羅家是以和如今內閣三輔張文翰聯姻。任是誰都看得出來,如今的羅家已經是今非昔比。因而,二月初六這一天大清早起,層出不窮的賀客就一撥撥地彙集到了鼓樓下大街的威國公府宜園,而作為新郎官的羅旭,煩惱的不是迎親的人不夠,而是迎親的人太多。

“楊兄,這外頭都快打起來了,你行個好,幫我出去擺平擺平,我這腦袋都快炸了。”

見羅旭已經赫然是一張苦瓜臉,楊進周不禁有些好笑:“熱鬧還不好么?除了你的同年,再加上同鄉,還有威國公的麾下部將,你從前往來密切的聖手劉先生那一群,再加上特意來湊熱鬧的荊王殿下和蕭世子,就是我成婚的時候也沒你這麼熱鬧。”

“你你你......想當初你成婚的時候多便利,就因為一句御賜姻緣,誰都不敢去鬧洞房,今天我這兒可好,一個個瞎起鬨,尤其是那位......”一說到荊王,羅旭頓時有些咬牙切齒,“他合著是有意和我過不去,仗着別人不認識他,把蕭世子帶來一塊招搖過市也就算了,偏和我那些狐朋狗友一塊起鬨,他就不怕回去皇上找他算賬”

“師兄,荊王殿下自然是不怕的。”一個小腦袋笑嘻嘻地從羅旭身後鑽了出來,竟是沖他擠了擠眼睛說,“長公主師傅對我說,荊王殿下和她說過,古來洞房都是要鬧一鬧才喜慶,又說得一套一套,那會兒皇上在旁邊也沒說什麼,指不定就是默許......”

“呸呸呸”

羅旭終於勃然色變,打斷了陳衍的話之後,又在小傢伙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小年紀就學壞了,看你以後成婚的時候,我不鬧你一個天翻地覆還有,別以為你小師嫂好對付,嘿,她可是苗疆回來的,苗疆”

陳衍被羅旭的眼神瞪得發毛,終於不敢再打趣下去,嘿嘿一笑便拉着溜之大吉,到了門口還欲蓋彌彰地說是到外頭和其他迎親的人一塊商量準備。羅旭見那門帘落下,恨得牙痒痒的,可等到一眾丫頭和媽媽又擁了進來,整套行頭和女人用的胭脂水粉全都撂在了面前,他才終於露出了幾分苦色,哀嘆這結婚還真是個力氣活。

且不說這邊廂羅旭被人折騰得欲仙欲死,那邊廂的張府,張冰雲也是猶如木偶人一般被幾個梳妝媽媽來回擺布,好容易當那妝容全部整飭好了,她看着鏡子里那個幾乎不認得的人,想埋怨又埋怨不得,到最後趁着女眷們過來瞧看的時候,她不禁緊張地拉住了陳瀾的手。

“瀾姐姐,我這樣子是不是丑得見不得人?”

看着那張被厚厚脂粉塗抹得幾乎看不見表情,只能看出僵硬的臉,陳瀾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奈何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宜興郡主那樣特立獨行,更何況張冰雲還有父母在室,自然更得遵守成例,因而她在心裡哀嘆了一聲,面上卻只能笑着安慰。見人家依舊是悶悶不樂,她眼珠子一轉便計上心來。

“放心,羅世子那模樣決計比你好不到哪去。放寬心些,新郎新娘都是這樣子的。”

“是嗎?”張冰雲歪着腦袋想象了一下羅旭那樣子,終究是忍不住撲哧一笑,“要真是他像我這樣抹那麼多脂粉,那苦臉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陳瀾剛剛就想到了羅旭身穿大紅喜袍被人折騰的樣子,此時被張冰雲一說,更是忍不住了,兩人自是笑成了一團。只不過須臾喜娘就上了前來,張冰雲只好認命地由着她們繼續折騰,而陳瀾則是被張惠心拉着去看旁邊的鳳冠霞帔。儘管羅旭只有六品,但畢竟是威國公世子,這一套行頭都是照二品的服色,一眼看去,那些沉甸甸的金事件決計不比陳瀾當初出嫁時那一套縣主服色輕到哪兒去。

“男人們都說什麼人生四大喜事......只有經過一次才知道,這一天真是折騰......”

儘管如今的張惠心總算是沒有直接嚷嚷,可這話終究不妥當,所以陳瀾還是把人一把拉了出來,又出了門去尋安國長公主。因如今安國長公主的胎象已經穩妥,這一日便有意到了張家湊熱鬧,她身份不同,自是少不得人前來趨奉,到最後滿心不耐煩的她便索性請張夫人一概擋駕,只幾個還算相熟的人談天說地,那爽朗的笑聲不時從裡頭傳出來。

“待會娘家人送親過去之後,長公主是直接回府,還是打算去宜園坐坐?”

“自然是要去宜園的,不看威國公的面子,也得看羅旭這小子的面子。不過幸好他不像他爹那樣風流無忌,否則當初皇上賜婚的時候,我非得在旁邊攪和了不可”

一番話說得屋子裡的幾位女眷齊齊大笑。這時候,正巧陳瀾和張惠心一前一後進了屋子,只聽得隆佑長公主突然出口問道:“我說九妹,你把妹夫管得那麼牢,又給惠心和阿瀾全都找了如今挑着燈籠都找不到的丈夫,要是你肚子里這胎是兒子,將來難不成你也打算給他只娶一個媳婦,不要什麼侍妾通房?”

這話一出,屋子裡頓時一片寂靜,就連杜夫人衛氏也覺得隆佑長公主這話彷彿太尖銳了些。然而,深悉自己乾娘秉性的陳瀾卻已經猜到了答案,拉着張惠心就悄無聲息地在末位坐下了。果然,就只聽安國長公主輕輕哼了一聲,隨即那眼睛就朝在座眾人掃了一遍。

“我家那口子和兩個女婿都能做到的事,要是我真生出來一個大胖小子卻做不到,那我這個當娘的豈不是丟臉到死?不說其他,你們問問阿瀾,她是怎麼教訓弟弟的?小孩子就得粗養,我早就盤算好了,要真是兒子,四歲教他扎馬步,五歲趕他下水冬泳,等到了六歲,我就把他扔到他大伯父的軍營裡頭去好好折騰折騰,絕不讓他在那些鶯鶯燕燕中間長大,免得養出個紈絝來礙眼”

這話一出,幾個夫人無不是面面相覷,最後卻是隆佑長公主脫口贊了一個好字,隨即又哈哈笑道:“就知道你這說一不二的性子斷然不會對人一套,對己又是一套。說起這個,我倒是想和你打個商量。阿瀾的弟弟跟着你那麼久,我瞧着為人做派還有這身子骨都強多了,我那個最小的小子你能不能也幫我管教管教?”

“啊......說到這個,安國長公主,我家那小子才七八歲,也是整天淘氣不學好......”

“我家裡還有個侄兒”

看到一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全都在那數着自己家裡的孩子,陳瀾不禁暗自竊笑,待發現安國長公主那臉色已經有些耷拉了下來,連忙輕咳了一聲:“各位夫人,我家四弟拜在娘門下頗有進益是不錯,只這平日里吃的苦頭也不少,光是之前在湯泉行宮那幾天,成日里就幾乎是暈乎乎被丟進溫泉的,身上的青紫沒斷過。大夥要是不心疼孩子,儘管交給我娘管教,可要是心疼,我勸各位還是算了。不說別的,我給小四親自上藥的那幾回,就幾乎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