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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覺睡到自然醒,當大清早陳瀾睜開眼睛時,枕邊已約空空一片,彷彿昨夜的那一宿癲狂如同夢境。床鋪上並沒有多少凌亂的痕迹,空中散發著百合香的清新韻味,就連她的身上也是乾乾淨淨,貼身中衣連扣子都扣得好好的。因而”躺在那裡的她茫然看着頂上那水墨綾帳頂回想昨日晚上的情形,可最終卻覺得腦袋隱隱作痛,於是伸出手去把帳子撩開了一丁點。

“來人。”

這慵懶的聲音很快便引來了人。

見是滿臉喜滋滋的芸兒,陳瀾便支撐着半探起身子,沒好氣地問道:“一大早就笑成這樣子,什麼事這麼高興?”,“老爺回來了,難道這事情還不值得高興么?”芸兒沒注意到陳瀾那長噓一口氣的表情,自顧自地忙碌着把兩邊帳子高高掛在銀鉤上,又笑道,“當然,更高興的是老爺心疼夫人。大半夜的,不讓咱們在一旁服侍,又親自給您換了一身衣裳......”

這話還沒說完”她就看到陳瀾面色有幾分微妙,立時知機地再也不提,只擠了擠眼睛道:“老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臨走時捎話說讓轉告夫人,他日落之前必定回來。啊,險些忘了,老爺原本要借紅纓背着的那東西使使,紅纓死活不答應,又說要請示夫人,最後老爺卻不讓,就這麼空手走了。”

原來他真是回來了!

揉了揉還有些疼的太陽穴,陳瀾終於想起昨日晚間,她一時高興讓下頭人多多預備了一些酒,夫妻在房裡打開支摘窗對月小酌,喝到最後,除了放縱癲狂之外”她就沒有其他記憶了。因而”芸兒後頭半截話她幾乎都沒怎麼留心,扶着人的手下來跋拉了鞋子更衣洗漱,等到在妝台前坐下,她的心緒方才真正平穩了下來。

“夫人。”

隨意一瞥紅螺呈上來的七八枚發簪,她正把手指向其中那一枚樸素簡潔的亮銀綴蝶簪”就只聽背後傳來了一個有些畏縮的聲音。透過鏡子看見那垂手而立的人是紅纓,她不禁有些奇怪,拈起那枚發簪遞給梳頭的紅螺,這才開口問道:“一大早耷拉着腦袋,這是幹什麼?”

“夫人,都是奴婢違了老爺的命。”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陳瀾為之一愣。細細一想,她方才記起之前芸兒提到的那件事,細細一想就開口說道:“他問你要東西”自是有他的用處,但你一心為我,也並沒有錯。既是他說不要叫醒我,想來今日也不是非用不可。但你以後記着,我和他是一體,他若是要做什麼事,你只管立刻知會了我,不要理會他說什麼。”

“是,奴婢明白了。”

紅纓這才鬆了一口大氣,隨即解下背上那包袱雙手捧到了陳瀾跟前,可憐巴巴地說:“夫人,那這東西是不是老爺取去了,奴婢就不用再繼續整日里茸着了?老爺身邊可是有力氣更大的人,這東西雖然不委,可整天扛着,奴婢也有些吃不消了。”

“喲,這會兒和夫人說吃不消了?之前我和你換着想背一背,你都不肯呢!”長鏑正好捧着一盤東西從外頭進來,自然就接了話茬道,“夫人別聽她的,她這是撤嬌呢。她比我力氣大多了,再背個三年五載也沒關係!倒是如果換了老爺身邊的某人去背,就有別人心疼了!”

此話一出,已經戴正了簪子的陳瀾就發現身邊的芸兒正在抿嘴偷笑,再一看紅纓已經和長鏑笑鬧成了一團”她自是忍俊不禁,再一回頭就發現紅螺正一聲不吭低垂腦袋在妝台上收拾東西,那面頰上正有一團可疑的紅雲。轉念一想長鏑那打趣,她不覺莞爾。

陪婆婆一同用過早飯,陳瀾便發現,楊進周一回來,對這闔家上下的人來說,就彷彿是多了主心骨一般。原先並不是沒有說笑,只那說笑之中往往都多了幾分逗她歡顏的刻意成分,不像現在,每個人說話做事都挺直了腰桿,該多大的聲就多大的聲,大嗓門的甚至還怕人聽不見似的拎起喉嚨在那叫嚷,彷彿聒噪也成了一種表達喜慶的方式。

家裡人如此,當鄭管事來見的時候,磕頭過後也是滿臉掩不住的喜色。斜簽著身子謝過了座,他就習慣性地把兩手袖子捲起了少許,這才笑道:“真是一日之內日月換新天,從昨兒個開始,南京城上下就一下子翻天覆地了。荊王殿下一回來,就先去了總督府,讓馮總督葉巡撫立時出面,又下令把學政抬着去安撫學子,徹查商賈罷市一案。南京守備許大人滿城戒嚴,直接把金陵書院看住。”,說到這裡,他停了一停潤潤嗓子,又繼續說道:“威國公羅世子去了這金陵府的四大書院,卻是把金陵書院撂在了最後一個,因而等那邊反應過來的時候,其他三大書院已經是從山長到教習全數出動,勸走了好些罷考的學子,據說羅世子親口應承他們大大有功,更要着力褒獎。至於蕭世子,則是把那些個當時附庸響應罷市的商家統統理了出來,據說是馮總督把人統統拘到了衙門,已經判定枷號示眾!”

昨日自從楊進周回來之後,陳瀾就再沒有問過外頭的情形,此時聽見這些,不免也有些陰霾盡去的暢快感。只是,想着那個曾經到金陵再衙說什麼海上風浪打翻了船的船工,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開口問道:“押在府衙的那個船工呢?”

鄭管事這才想到自己漏過了一茬要緊的,聞言自是立時解說道:“今天早上早堂上”金陵府祝推官就已經審過了,以其胡言、詛咒、混淆視聽等等罪名,判了他死罪。只這是真犯死罪,也得報上去過刑部大理寺,只昭告的榜文已經都貼出去了。對了”因為是放進了不少百姓進去聽審,據說是那船工攀咬了不少人出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這攀咬的人是誰,陳瀾自然絲毫沒有細問的興趣,料想那幾個被壓制了好久的男人們不會放過這從天而降的借口和好機會。腦海中浮現出了艾夫人那淡雅清新的裝扮,那親切和藹的笑容,還有背後籌劃的那一樁樁陰謀,她在心甲便哂然冷笑了一聲。

自作自受,不外如是!

彷彿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日落時分還沒到,楊進周就已經回來了,伴隨他回來的便是另一個消息。他已經辦完了總兵府的一應交割等等,那位此前窩在總兵府中看熱鬧的總兵在如今這種大張旗鼓的架勢下,竟是即刻就開始清理東西,預備三天之後立時動身走人。也就是說,這幾天她就要收拾東西,預備到時候搬進那座總兵府去。

“住在這兒都習慣了,真不想挪動,這幾個月連着搬多少回了!”

江氏也對每每在一個地方住不到多久就要挪動很是不以為然,雖說沒多少行李家什,可掰着手指頭算算,這一段時日來,從偶園搬到萬泉山莊,從萬泉山莊搬到這新街口的陽寧侯府別院,若再加上離京的那一遭”這整個能把人瑣碎死。因而”當楊進周拿出一本huā名冊,說是總兵府後院所雇的一應僕婦丫頭等等,她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