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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十月中,遍地紅葉搖落,地始凍,野地里的柿子樹都已經甜成金黃一片。孟約最近愛極了這味道,經過了天寒地凍的柿子那份甜如蜜,讓她經常不自覺沉迷其中,一吃就是半筐。因為她想起《中華小當家》里在青椒肉絲里加入柿子泥,還特地和廚娘一起琢磨出來,雖然味道沒有像漫畫里那樣驚艷,但確實能吃,味道也很豐富,那絲柿子的獨特甜把整道菜襯托得格外小清新——王醴這個地道的南京人,簡直愛死這道菜。

“還可以給我爹做點柿餅。”孟老爺秋冬易犯咳嗽,醫師就建議多吃杮餅,因為柿子霜能治肺熱燥咳。經霜的柿子糖份超級高,野生的小柿子又容易買到,孟約遂叫鄉下莊子下多收點,遵醫師囑託,一個環節也不錯地製成柿餅。

每到這時候,孟老爺就挺慶幸他生的是個閨女,多貼心得慌,哪怕出嫁了也還是他的小棉襖。要生個兒子……孝順不孝順且另說,肯定沒閨女這樣細心體貼。

“記得吩咐莊子上,別薰這麼多肉了,去年的到現在還沒吃完,就是送人,也沒地方送。”能送的都送好幾遭了,不能老緊着熟人派吧,大家都不愛了。

“我說過了,莊子上說比去年各少千八百斤,但我算着還是有多。宮裡已經不許我送了,楊首輔也不要,都同我說還不如送車羊毛料。誒,他們是不知道羊毛料如今多緊俏,我都還沒說要多留幾車,掌柜就已經看着我翻白眼了。說起這個,爹,得趕緊想法兒把羊毛料的產量提上去,尤其是春秋二季的薄料,明年指不定兵部要朝我們家大量購入羊毛料呢。”雖然一直在全面提高羊毛料產量,但因為別的布料也還是得生產,上貢也不能斷,羊毛料的產量一直卡着沒法上漲太多。

“這也不難,早前三板子就同為父提過,布坊織坊都已很陳舊,為父便着人新建廠坊,這邊先讓布坊再等一年,先在新廠坊挪來紡織羊毛。不過,年年,要供兵部還是很不夠,仍還得想法兒才成。”孟老爺要不是任工學院院長,肯定能自己抽出工夫來管這事,但他現在工學院都有些忙不開,委實沒精力再去琢磨這事。

“還真是個問題……”這問題,孟約一時真想不出來能怎麼解決。

孟老爺沉吟片刻,忽然輕輕一擊桌案,笑道:“不是還有織造府,左右這一塊咱們也吃不下,不如咱家直接賣紡機織機,羊毛料的紡機織機,還真就只有咱家能造得出來。再說,這也不需觸動南方絲織業的根本,很能避免一些矛盾產生,南方的絲織業,也能慢慢緩過這口氣來。”

這肯定能成啊,孟約就覺得,自家不能什麼都干,看看現在織紡一年產的料子,各式各樣的,固然有特色,有拳頭產品,但把精力鋪得太開,可能會漸漸趨於全面而平庸,那樣就會失去競爭力。與其這樣,還不如繼續往深里鑽研透花綾透花緞,把它們做到市場只認我們一家的透花料:“制織機紡機的匠人們也常說閑得慌,如今正好,不但有活兒干,還能大幅漲工錢。他們帶的學徒,也不必到處思量出路,全留下來,好好定下心來琢磨織機紡機。”

說不定,這會成為日後,整個世界範圍內都數一數二的紡織機械廠家呢。

一手透花料,一手紡織機械,光這倆就夠孟家吃不盡的,真不必把攤子鋪太大,反而不利管理。

還是家裡人手太少。

中午,王醴回來吃飯,聽了孟老爺和孟約的想法,連連表示贊同:“正因如此,把精力都放在最擅長的上面,如此才能更擅長,擅長到旁人無可企及的深度和高度。”

孟老爺雖如今偶爾還要看女婿不順眼,但大部分時候已經順眼了,也能好好當自家人對待了。一頓飯吃下來,一家三口相談甚歡,甚至孟老爺都很體貼地沒說生孩子的事,呃,這也是因為孟老爺知道他們已經在外邊被催得十分頻繁了——既然有無數路人替我催,那我就不催了。

“今天醫師會來吧?”

“嗯,逢六便來,今兒十六。”

“正好給爹看看,夜裡又開始咳嗽了,聽僕婦說昨天都沒怎麼睡好。爹,你還是得多注意身體,別成天忙裡忙外,卻連飯都顧不上吃,醫師給你配的茶,你也沒好好喝。”

醫師過來,先給孟老爺看,重點責問一番,最後改了藥方,重重地道:“孟院長,你再這樣不遵醫囑,回頭我可不來了。”

孟老爺任是工學院院長,醫師當面也得乖乖聽着:“是是是,你說得是,打今兒起,我一定頓頓不落。”

“真能做到才好,來,阿孟姑娘,我給你瞧瞧。”醫師說著示意孟約伸手。

醫師隔段時間就來一趟,孟約伸手伸得多了,也就沒什麼感覺。催生這種事,聽太多,她也壓根沒再放心上,有句話說得好——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醫生,我最近老感覺晚上有點睡不踏實,是不是秋燥鬧的,我得吃點什麼,桂花茶成嗎?”孟約去年秋天就喝過桂花茶,秋日喝了潤燥最好,又易得又喝着順口,還不用跟成藥一樣,定時定量喝溫熱的,在水壺裡撒一把,熱水一衝,涼的熱的都喝得。

醫師搖頭:“先不忙說吃什麼,我好好切了脈再講。”

醫師如常切脈,如常收手,如常叫王醴伸手,待收手才道:“皆康健,恭喜阿孟姑娘和王知州,心想事成,阿孟姑娘有孕了,雖則日子還淺,但確是滑脈無疑。”

孟約:不好意思,我沒聽清,勞駕你再說一遍。

孟老爺也是先一怔,片刻後才滿面喜色:“全賴您調理得當,回頭請您吃酒。”

孟老爺一開心,都用上了“您”。

醫師也沒多留,拿了孟老爺厚厚紅封便出府,留這一家子在家慢慢品咂這份喜悅——馬上要當爹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呢。

這份喜悅來得太過突然,在他們甚至都快習慣“催生大軍”時,這喜便如同自天外降下的。此時此刻,王醴的心幾乎被醫師的話撞擊成一地酥脆的餅渣,完全無法拼湊出任何語言行動來表達內心的巨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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