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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弘業把那張紙接過去展開來,發現那是一張體檢表,上面是一些左安康身體的健康狀況檢查結果,杜鵑坐在旁邊,其實是有那麼一點尷尬的,她看得出來左安康方才在遞過來這一張體檢報告的時候,眼神特別為難的朝自己瞥了幾眼,所以她就沒有着急湊過去一起看,怕左安康覺得不自在,開不了口。

反正過後唐弘業了解到的信息也一定會和自己共享的,只要和主要案情無關,他們不給到處散播就可以了,沒有必要非得當面讓人家難堪。

左安康看出了杜鵑的顧慮,他略帶幾分感激的對她笑了笑,開口說:“沒事兒,你不用怕我不好意思,我也是一個人憋着太難受了,很辛苦,所以今天能跟你們說一說心裡話,也算是豁出去了,想一吐為快。既然我都打算一吐為快了,至少眼下在咱們之間,也就不在乎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我乾脆就跟你們直說吧,省得你們還得費時間看那個體檢報告單。我……沒有生育能力。”

唐弘業本來看體檢報告還沒有看完,一聽這話,不由愣住了,趕忙把視線從那一頁紙轉移到了左安康的臉上,想要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認真的。

左安康看出來他的疑惑,苦笑一下,嘆了一口氣:“你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你覺得我作為一個男人,會拿自己的這種事出來開玩笑么?我也是要自尊的。”

“你……是一直就沒有這個能力,還是……後來的事情?”唐弘業知道這個話題杜鵑估計也是不太好意思開口發問的,於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着問,心裏面盤算着,左安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是不是已經對孩子的血緣問題有所了解了。

“我原本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早些年,二十多歲還沒結婚那會兒出了個小事故,當時也沒發現,就養傷,養好了沒覺得有什麼問題,一切正常,所以就沒往心裡去,一直都以為自己沒有什麼問題呢,後來做生意條件好起來了,有了閑錢有了精力,就惦記着要不然給孩子添個弟弟妹妹什麼的,也有個伴兒,省得自己一個人無聊,後來呢,就怎麼都要不上,我就去醫院偷偷檢查了一下,才知道是那一次受傷的時候落了病根兒,從那次事故以後,我根本就不能有孩子了。”

“所以你等於是從婚前就……已經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唐弘業有些驚訝,這事情是他事先沒有任何預料的,所以聽來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畢竟按照左安康的說法,他早就應該意識到了,家裡面的那個孩子絕對不可能是他的,但是那天他們在王梓曼家裡遇到這父子倆從外面回來,左安康對孩子的關愛不像是裝出來的,並且他也態度非常的平和,好像完全不介意似的。

“對,我結婚前是不知道的,所以在那次檢查之前,我一直都以為我兒子……真的是我兒子。”左安康苦笑,嘆了一口氣,“我做那一次檢查的時候,是我兒子四歲的時候,因為我那時候的打算是兩個孩子的年紀別差太多,要不然以後玩不到一起,所以從我兒子兩歲多,我就跟我老婆商量,說再要一個,她也願意,我還挺高興的,後來不就試了一年都沒有結果,我就有點坐不住了,才去檢查的,這一檢查就什麼都知道了,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他說完這句話,情緒也是十分低落的,垂着眼皮擺弄着面前的茶杯,杜鵑和唐弘業面面相覷,一時之間誰也沒敢開口,怕一不小心又刺激到了左安康。

唐弘業就不用說了,將心比心也明白左安康的那種尷尬和難過,杜鵑就算性別不一樣,對這種事不會有那麼強烈的共情能力,但是拋開了什麼男性自尊心之類的問題不去討論,光是自己疼愛了好幾年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老婆和別的男人生的,這一點換成是誰恐怕都會感受到一種強烈的背叛和憤怒。

那麼問題就又回來了,為什麼左安康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情緒呢?

很快,這個問題就被左安康本人給回答了。

“我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就是那種感覺,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覺得自己好像被一個絞肉機從裡面絞得個稀巴爛,我覺得自己簡直就好像是吃了一頓的炸藥,想要把全世界都給炸了,我想第一時間沖回家裡去,把家裡頭的東西都給砸了,然後揪着我老婆的領子,問她到底為什麼要對不起我,難道我對她還不夠好么?憑什麼給我戴綠帽子。但是我又覺得這些事情我都做不出來,也問不出口,因為什麼?因為作為一個男人,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健全的人,我根本沒有辦法生自己的孩子!我一想到假如自己挑明了說出來,我老婆說不定乾脆就破罐子破摔,跟我離婚了呢?那我不就什麼都沒有了么?老婆沒了,孩子沒了,家也沒了。”

左安康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裡面帶着顫抖,雖然說是在回憶自己幾年前的心路歷程,但是直到現在看來他也並沒有完全的平復過來。這倒也不難理解,畢竟是這麼大的一個打擊,晴天霹靂一樣,換做是誰也不會那麼容易釋懷的。

他用手掌揉搓着自己的臉,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又陷入了沉默,杜鵑和唐弘業就索性什麼都不說了,他們也看得出來,現在左安康需要的其實就是一個傾訴的對象,需要的是兩雙耳朵,需要的是兩個聽了他的這些秘密也不會嘲笑他,在他的生活和朋友圈子裡面四處傳播的聽眾。

歸根結底,杜鵑也好,唐弘業也好,在職業上或許給了左安康一種能夠信任的印象,並且又是與他的實際生活徹頭徹尾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所以已經一個人苦苦憋了幾年的左安康這一次是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樹洞,一個可以宣洩一下情緒,訴說一下心事的樹洞。看來冷志強的死,對他還是帶來了一定的刺激。

左安康自己調整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所以我當時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我又恨我老婆,又怕她會離開我,我忽然之間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我兒子了,這麼久以來,我疼他愛他,都是因為我覺得那是我的骨肉,可是現在,那就等於是我老婆背叛了我的證據啊!我以後要怎麼去面對孩子?我還繼續對他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要是說從那以後就對孩子冷言冷語的,不理不睬,那孩子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是他做錯了什麼,所以爸爸突然之間就不愛他了?”

這個男人,應該是真的很愛王梓曼,也很愛那個孩子的。杜鵑暗暗的想。

“那天我在外面轉了好長時間,不敢回家,我怕自己會不理智,會一不小心做出什麼特別衝動特別憤怒的事兒,但是我後來還是回去了,那天回去的挺晚,都已經超過了我兒子平時睡覺的時間了,一進門,那個臭小子一下子就撲了過來,摟着我的脖子,親我的臉,說爸爸爸爸,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晚,我還以為睡覺前看不着你了呢!這一天沒看到你,我想你想的都吃不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