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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離玄色的衣擺緩緩的揮下,然後那四個守棺人就緩緩的消散在了空氣中,在臨去之時,他們依然保持着沉默的姿態。

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有問過長離,為何他早早蘇醒,卻不將他們喚醒,為何他不讓他們陪伴在他的身旁,為何他一直停留在這處墓穴,始終沒有離開。

他們心想,或許是陛下並不願意讓他們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他們心想,陛下或許認為,就此解脫,勝過骯髒而污穢的存活在這處不屬於他們的世界。他們心想,陛下或許不是不能離開,而是他寧願將自己陳舊的過去,埋葬在這處幽暗的地宮裡,也不願意讓它重見光明。

就這樣,這世界上唯一記得長離過往的四個人也這樣離開了。

長離修長的身影站在黃泉棺之上,一股無聲的蒼涼之感,盤桓在他的身邊,久久沒有離去。

四周地動山搖,大片的碎石從墓穴的地上落下,卻沒有對長離造成絲毫的影響。

他的身邊形成了一個真空的間隔,這個間隔彷彿是由千年的歲月鑄成,沒有任何人可以跨過它,走到長離的身邊。

程景看着這一幕,慢慢的沉默了下來,他收回自己伸出的手,然後扶起倒地的是掌門,一步步的往墓室外走去,在徹底的踏出這個墓室之前,他回過頭看了長離一眼,就見到那人似是心有所感,微微的轉過頭來,然後朝他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一道溫潤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中,“我說過,如果你能來到我的本體面前,我或許可以給你點好處,現在這樣東西就送與你吧。”

這道聲音完全沒有了先前的尖銳之感,反而像是在虛幻空間中,兩人相處時的自如與隨意。

程景眼中驟然亮起了一抹光,他看見一樣血紅色的晶石朝他飛來,然後他下意識的接住,再抬起頭時,就發現那人毫不猶豫的打開了棺蓋,毫不猶豫的躺了進去。

他將手中的晶石攥得死緊,然後轉過了頭,在徹底的離開這個墓室的時候,程景聽到了一句輕輕淺淺的聲音,“天道無情,我心有情。太上有道,我心無道……”

這是羽清道根本道統的核心。也是傳說中傳授羽清道祖是那位奇人所留下來的唯一的一句話。

程景驀然的反應了過來,原來,他才是羽清道真正的傳道祖師,原來,他講的故事曾真實的發生過。他再一次回過頭去,就看到墓室已經徹底的被碎石掩埋。

一滴淚從他的眼框滑落,他低低的說了一句,,“長離。”

這一句,就當是他為那個亦師亦友亦敵的那人,作祭。

長離靜靜地躺在黃泉棺中,此時他的神色完全沒有了那種蒼涼而落寞,淺淡而溫和的笑容緩緩的揚起。可此時,他的氣息卻微弱的彷彿將要死去,因為,他將他此身功力所凝結的血晶交予了程景。

這處地宮中確實有寶物,而這寶物除了羽清道祖師精血與千名男童精血相合,孕育出來的純陽血脂之外,還有長離身體中那歷經了千載時光才凝結出來的血晶。

那是由帝王之氣,護山河之功德,數十年修道之功,在生死逆轉,乾坤顛覆之時,醞釀而來。

只這一顆血晶,就能讓人衝破三層境界。長離將血晶交給程景,就等於是將他千年修來的功力也一併交了出去,所以他現在的情況才這麼的不妙。

可此刻的長離,哪裡有半分失去力量的懊惱。他眼中的血色已經完全散去,剔透仿若冰湖的眼眸中泛起點點的波瀾。

他想起了數千年前,那個尚且年少的少年走到了長離的面前,口中說著欲踏道途,眼中卻滿滿都是野心。

長離那時的笑容也如同現在一般的清淡。他將那十六字的話贈予那少年,然後轉身離去。

他從未指望那少年可以參悟那句話,他也從未期待着少年能夠認真修道,對於他而言,那少年只不過是偶然闖進他面前的一個過客罷了。

他是否能踏上道途又與他何干呢?他自己的道,他必將窮盡畢生的心力去參悟,從來都無須他人傳承。

可那少年到底還是有些天賦的,他僅僅憑着那十六個字就創下了一本功法並憑藉著他邁入了築基之境。

當那少年再次來見他之時,已是二十年之後。他滿身的血腥之氣,讓長離知曉他究竟是怎麼衝破這個境界的。而這少年的本心志不在道途,而在朝政。

所以,在這個無權無勢的太上皇手中,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他就轉頭投向正對他這個徹底放權的太上皇虎視眈眈的皇帝。

在精心布置了多年之後,他們二人終於如願將長離永久的封禁在了這個幽暗的地宮中,可是他們沒有料到的是,長離在沉睡之前的最後一擊,讓他們完全承受不住。

皇帝暴斃在金鑾殿上,道士在封禁法陣形成的那一刻,被抽幹了精血死在了這墓中。臨死之時,道士還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人實力那麼強大,卻還是願意被他們封禁?

而長離卻完全沒有理會他,他將道士手中死死攥着的青冥燈送去了墓外,等候着再一次離開的契機。

半個月之後,程景躺在醫院中,看着電視新聞上播報的一處新聞。

近期,一處帝王墓因地震而暴露在室外,但墓穴中的大部分都被掩埋在了地底無法發掘,令眾多考古學家痛心疾首。

看到新聞背景之上那個熟悉的地宮,程景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想起那長長的甬道,想起風中森森的冷意,想起了黑暗中亮起的劍光。手中摩挲的燈盞,無意識的落到了地下。

而在程景不知道的地方,一個巨大的棺材裡,玄衣的少年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然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笑容里還帶着一絲狡黠的意味。他輕輕地推開了棺蓋,然後再一次走到了陽光之下。

三年之後,在另一座氣候寒冷的城市裡。程景行走在雪花緩緩飄落的街道上,偶然間,又看到一個清雋的身影,迅速的走過,他的眼神一陣的恍惚,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那個人,早就沉眠在一處無人打擾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