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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踹開鄭會,已經有些脫力的程汐柔疲憊的喘了兩口氣,她慢慢的理了理自己的儀容,然後挺直着脊背朝前走去。

留了一地血的鄭會眼睜睜的看着程汐柔一步一步的踏着血離開,鮮紅的腳印如一朵朵綻放在春風裡的海棠花。

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越來越冰冷,似乎連痛苦也不怎麼感覺到。

一步,兩步,三步,他一下一下的數着,好像只剩下了這個本能。

溫雅而又從容的程汐柔吃力的搬起了一壇一壇酒,不過小孩環抱大小的酒瓮,就讓她氣喘吁吁,一連殺了幾個人,她已經接近虛脫了。

不算烈的酒一壇一壇的澆在飄落下來的絲綢上,澆在鋪着絨毯的地面上,鋪在刷着昂貴的漆的木具上,澆在那幾個人的身上。

不算刺鼻的酒水飄到了鄭會的鼻子中,他的鼻子無意識的翕動,眼睛下意識的追隨者程汐柔的背影。

他看着程汐柔澆完了所有的酒水,看着她坐在桌案旁,看着她端起溫好的一杯酒,看着她從容的飲下。

被酒水打濕的嘴唇似一朵盛放的海棠花,卻艷的有些奪目,就好像沾上了人的血。

他看着程汐柔隨意的引起火,看着程汐柔似安眠一樣的坐在桌案旁,看着熾熱的火焰在自己身上燃燒。

他嘴中不停的呢喃着:“阿柔姊姊,阿柔姊姊,不要,不要,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呢喃到最後,依然帶上了些嘶啞的哭聲,那張隱藏着深深的陰狠的眼睛此時已失去了焦距。

最後,他只看到一塊絲綢從樑柱上高高的墜落,被火焰燃燒着的尾端如飛翔的羽翼,慘烈,決絕。

他的眼前一黑,如那塊絲綢一樣,死去。

坐在桌案後的程汐柔雙目恢復了最初的平靜,她靜靜的坐着,如一個凜冽的殉道者。

火焰迅速的漫延到她的身邊,嗆人的煙霧飄揚在她的身邊,讓她微微的皺起眉。

門外傳來喧嘩與驚叫的聲音,被鎖住的門嘭嘭作響,火舌迅速的燃到她的身上,她沒有發出一聲痛呼。

縱然意識已經模糊到極致,她依然固執的,堅決的露出一個笑容,那是縱死也不改其意志的笑容。

絕望到瘋狂的,瘋狂又回歸了絕望,她好似怎麼掙扎,也掙扎不出這宿命,既如此,她便不掙扎了,就讓一切都結束吧。

她溫雅的眼睛平靜至極,眼瞳中卻似有層層火焰爆發。她輕輕的呢喃了一句:“終於……”然後,輕輕的倒下了被火焰舔舐的桌案上。

塵埃落定,一切皆休,她安然落在殷紅的火焰中,驕傲,決絕,就如同那瑟瑟寒風中,一朵一朵盛放的,凜冽至極的海棠花。

二十年來風霜里,如今歸入火塵中,如此,罷了。

光幕上的畫面到此終結,城隍廟裡出現了片刻的寂靜,然後,就是一聲聲的激烈的慘嚎聲響起。

那是潑婦厲鬼所發出來的聲音。

他抱着頭狂嚎,亂糟糟的頭髮四下紛飛着,如同一隻只蠕動的毒蛇。

一旁的程柔平靜的看着他,只不過眼瞳里醞釀著一些憤怒,看着與自己格外相似的,貌似是自己前世的程汐柔落到這個地步,她自然是憤怒的。

看到這恩將仇報的,狠狠的推動着程汐柔的悲劇的厲鬼,程柔忍不住的大聲斥責了一句:“你閉嘴,畜生不如的垃圾!”

她只要一想起最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想起那些噁心到極致的痕迹,就恨不得將這鬼東西打的魂飛魄散。

斥責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鄭會猛地抬起頭來,直勾勾盯着程柔,滿是瘋狂的眼睛裡一下一下的閃動着怨毒,他控制不住的撲上前,掐住程汐柔的脖子,嚴致趕緊上前阻攔,一時間,城隍廟裡亂的一團糟。

而長離也沒有阻攔,就這麼靜靜的坐在上首,繞有興趣的看着事情發展。

他想想看,若是前世的記憶徹底的被湮沒,那這一世又會變成什麼樣?

從小就有陰陽眼的,孤僻而又堅強的美麗少女,一步一步的摸索着踏入玄學界,活的孤獨而寂寞。

有一日,她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些變化,一道道冷氣流環繞着她轉動,好似被人撫.摸。

半夜也沉沉的睡入夢中,無論怎樣掙扎也醒不過來,如同鬼壓床。

意識時不時的不清醒,皮膚上總有一些如同蚊子包一樣的痕迹,縱然這還是早春。

她開始意識到她招惹了一個不得了的傢伙,開始尋求解決的辦法,可無論怎樣的嘗試,都沒有用,反而會換來那暗中的東西更露骨的戲弄。

她一次,兩次,三次,她心裡漸漸的出現了一些一樣,而這其間,她也開始遇到越來越多的危險,每一次都被暗中的東西解決,每一次解決之後,她心中的異樣就越多。

她越來越清晰的明白,這個東西不會傷害她,甚至他是她的保護神。

然後,在一個契機之下,她們終於相見。望着那一身白衣如卓然不凡的世家公子一般的鬼神,她的心終於淪陷。

她終於知曉,原來他們是宿世的緣分,此生他醒來後,便一直守護在她的身邊。

她一時驚喜,又很快傷感了起來,他愛的到底是前世的她,還是現在的她?

前世的事一點點的露出水面,名聲極佳,卻不受家人重視的世家小姐,勢單力薄,同樣不受家族重視的世家少爺。

她救了他三次,他們傾心相許。可因為種種的誤會與阻攔,他們最終沒能在一起。

在家族中無甚權勢的郎君看着自己心愛的女郎披上嫁衣,一步一步的走到另一個人的旁邊,成為別人的新娘。

他們都傷懷至極,也都在懷念着對方。女郎的丈夫對她不好,甚至稱得上是虐待,最後女郎忍無可忍,決定同他一起離開,可在離開的路途中,被人攔下。

郎君與女郎又被迫分開,徹底的陷入了絕望的女郎殺死了自己的夫君,將自己也埋入一場熊熊的烈火中。

而沒來得及趕來的郎君,只能對着早已失去氣息的女郎,許下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誓言。

多麼凄美的愛情故事!

這麼一闡述,似乎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長離眼中出現一抹諷刺,人,最喜歡欺騙的,居然是自己。

他看着下首紛亂的場景,不發一言,連素來浮在表面上的散漫也不再有。

一陣寒風嗚嗚的吹進來,正在糾纏的幾人背後一涼,下意識的鬆開了手。

他語氣冷淡的道了一句:“程汐柔早已離去,這世上再沒有她,這既是天地間運行的規律,也是她自己的選擇。”

瘋到極致,也清醒到極致,她已經活夠了,只想安安靜靜的死去,所以,這世上,再沒有她存在過的痕迹。

程柔慢慢的冷靜了下來,她剛剛真的有些擔心,自己會被另一個溫柔到瘋狂的,也冷靜到決絕的人格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