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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福和張昭華誕下的圓哥兒並排放在床上,兩個孩子都肉呼呼地,但阿福年長一歲,更為胖大,也看得更可人些。

張昭華抓着孩子的手比了比大小,發現阿福的肉多,但其實圓哥兒的骨架子大,“圓哥兒將來是個大高個兒。”

圓哥兒應聲呼嚕了起來,這個孩子是三個孩子里最像高熾的一個,剛生出來張昭華就覺得像,那時候一張臉壓得扁平平的,眼睛也閉着,但張昭華就是能看出來。結果就是越長越像了,兩條眉毛輕煙一樣淡淡地,地包天的嘴巴,蓋因兩頰的肉太厚重的緣故。

看着縮小一版的“高熾”,張昭華覺得很有意思。圓哥兒生下來就好似溫柔的性子,不怎麼哭鬧,哭起來聲音也不尖利,據說高熾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阿福就難帶一點,幾個奶嬤嬤都在抱怨,她吃奶喜歡用牙齦咬,還叼着不放直到睡著了,太孫妃屋裡的乳母都愁眉苦臉的。

“可以熬點牛乳,”張昭華道:“她喝得更香。”

張昭華看見胡氏似乎更喜歡抱圓哥兒,聽說她屋裡的人不僅要給她算日子懷孕,還要按清宮表的日子行房,她不僅要加快時間懷上一胎,而且還必須是個男孩。胡氏感到了越來越重的壓力,四年多的時間等待嫡長子的出生,這放在普通人家,都是難得的事情了。張昭華和高熾沒有給她壓力,但她身邊的人不可能不逼催,這些人依附她,都需要一個讓她地位穩固的孩子。

不一會兒高熾回來,胡氏抱着孩子回去了。主要是阿福尿了一褲襠,光是換了尿片不夠,她的襁褓還沾了一些淡淡的味道,胡氏害怕高熾生厭,也就匆匆離開了。其實她更怕的是高熾不喜歡阿福,阿福是個女娃,當初許多人都以為胡氏懷的是男胎呢。

高熾一點也沒有以阿福不是男孩子為憾,他其實很喜歡女孩,只不過一直沒有得個女孩。之前張昭華瞧見他喜歡阿福的樣子,也曾動過念頭,想要把阿福抱到自己宮裡養,但是後面她自己懷孕了,這事兒也就作罷了。

“那是什麼?”張昭華瞧見他身後還有個小太監,不知道端着什麼東西,低眉順眼地站着。

“父皇賜的紅丸。”高熾揮手叫他退下了,逗弄起其實已經昏昏欲睡的圓哥兒來。圓哥兒一隻眼皮耷拉着,一隻眼睛散漫地看着高熾,不一會兒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張昭華揭開瓷瓶的塞子,倒出兩顆紅艷艷的糖丸一樣的東西,她聞了聞味道,頓時被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熏得一震,“這是……丹藥?”

“龍虎山的張天師親自煉製的延年益壽丹,”高熾道:“一鍋只有十顆,用了不少珍貴材料才得了這十顆。”

張昭華瞳孔一縮:“丹藥大毒,皇爺以前也不曾這麼糊塗過,怎麼會相信吃這種東西就能長生不老的鬼話?”

“延年益壽,”高熾糾正道:“父皇風濕病發作,關節疼痛,脾氣又急怒,不肯喝太醫院的葯,試用了方士的方子,據說很見效,當然這丹藥什麼的,都是十幾個太監試吃過的,沒有一個有不良反應,都健步如飛精神健碩沒有問題,父皇才服用的。”

不良反應暫時還沒出來呢,張昭華道,都說明朝的皇帝有服藥的傳統,嘉靖帝吃丹藥沉迷修仙不上朝四十年,原來根就在這兒啊。

“水銀和硫磺這樣的大毒之物,不管煉成什麼樣,”張昭華道:“都去不掉毒性。吃了就是暫時麻痹了神經,實際在侵蝕身體。皇爺以前一直說唐太宗千古帝王,壞就壞在最後吃丹藥吃死了,怎麼這一點上,還是不出窠臼來?”

高熾不贊成地瞪了她一眼:“別胡說,太醫院對每一次丹藥的劑量,都是有定數的。”

張昭華忽然想到太孫日夜跟隨在皇帝身邊,也應該陪着皇帝吃了不少丹藥,不由得大驚失色:“太孫吃了多少?”

“龍虎山的真人不過一個月前抵達京師,”高熾道:“你說能吃多少?這事兒我有分寸,你不要憂心了。”

高熾也不贊成服丹,他知道這幾日會有給事中上書勸阻皇帝,到時候他和椿哥兒也都跟着勸一勸,這事估計也就打住了。不過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請求皇帝驅逐道士的奏疏還沒有呈上去,另一封奏疏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起因是皇帝在謹身殿里掛起了一副九邊圖,和內閣學士楊榮金幼孜楊士奇幾個討論邊情,隔日就有給事中上疏,大言炎炎地說皇帝是又想興師勞民地北征了,說如今國力雖然蒸蒸日上,但是各處靡費太多,不足以支撐皇帝下一次北伐。

這奏疏隱隱提說皇帝好大喜功,為了自己的功業,無限制地勞民,自然讓皇帝發了雷霆之怒,這名不怕死的給事中當天就下了錦衣衛詔獄之中,皇帝認為他被人指使,才敢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但這個人確實是沒有人指使的,事實上,他入獄之後,多名本來龜縮的給事中反而合成了一股政治暗流,對皇帝連年無休止勞民傷財的舉動表達了不滿。說起來皇帝又是北伐又是下西洋,又是修北京又是修武當,南京一座大報恩寺琉璃塔,就動用了十萬夫役,這個國家的血脈像是被皇帝透支了。

給事中們第一次的集體上書,將皇帝寬大的桌案都擺滿了。說起來六科的給事中不過四十多個,但架不住他們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天一本甚至兩三本地上本,若是單純一個或者幾個人這麼觸怒皇帝,那下場可想而知。但這一次卻是幾乎所有的給事中都在上疏,自然讓皇帝憋了一口氣不能下手了。

聽說皇帝氣得一天沒有吃飯,張昭華和高熾面面相覷:“給事中不同於御史,御史向來乖順,皇爺便以為所有的言官都那樣了,沒想到這群給事中,竟然還留有這樣的風骨,敢說真話,不在乎會不會遭到皇帝的打擊報復。”

這個問題一下子非常嚴重了,皇帝要追究主謀,可是主謀非常難尋。因為六科給事中,本就是太祖高皇帝設來監督六部的,六部的高官見到他們也要給足臉面,你說六部的尚書們能指使地動他們嗎?既然如此,皇帝晚上在謹身殿發生的一切,怎麼這麼快就傳了出去呢?算來算去,當晚上陪侍的內閣學士,分別是黃淮、金幼孜、楊榮、楊士奇四個人,一下子就成了皇帝懷疑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