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等到三個人坐下來,陸非因開口道:“夫人,您是國畫大家,四年前在北京展出的畫作,我曾有幸觀賞過。”他道:“您的那幅《家春秋》讓我至今難忘。”

提到藝術和畫作,王老夫人的眉目很是鮮活:“那次畫展的作品,是我為了紀念外子誕辰八十周年畫的。”她笑道:“現在老眼昏花,是再也作不出那樣的畫作了,不過幸好還有很多有天賦的學生,得育英才也是我們夫妻固有的心愿啊。”

看到姜祁眼中的不可置信,王老夫人笑道:“我今年七十二了,亡夫比我大一輪。”

原來不是六十歲,而是七十了!姜祁鬱悶地摸摸鼻子,女人的年齡,可真是難猜。

“說起來,09年香港拍賣會上,還拍賣過您丈夫劉盛和先生的畫作呢,我記得成交價格是372萬人民幣,”陸非因笑道:“兼容傅抱石、張大千的風格,如今正是收藏熱門。”

“哦,是那幅寫意山水畫吧,”王老夫人記得很清楚:“外子是傅先生的弟子,抱石皴筆法算是得了真傳。”

姜祁就是再不通歷史,也知道傅抱石、張大千的名聲,沒想到眼前的人竟然和這些名人都有關係。

“您的丈夫劉先生英年早逝,真是國畫界一大遺憾。”陸非因道:“但是先生在天有靈,看到夫人您繼承了他的志願,不遺餘力地推動國畫藝術的發展,我想他會很欣慰的。”

“外子就和他畫作的風格一樣,細膩敏感,而且總是一塵不染,”王夫人淡淡地笑起來:“他不能熬過那個年代,其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又是什麼樣的信念,支撐着您熬過那段歲月的呢?”陸非因忽然問道,這個問題讓姜祁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

老夫人卻不以為冒犯,還是很平靜道:“我當時接到組織上通知,去收外子的骨灰——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我坐到火車上,心裡恨得咽血,只想着把他安葬好,然後跟他一起去了,但是我在火車上做了個夢。”

王老夫人微微笑道:“我夢到我徜徉在無邊無際的地方,只有一條道路,而路兩旁是外子所有的畫作,他就站在路前方,告訴我要完成他的心愿,傳承傅、張的畫意和畫技,不要讓國畫沒落下去。”

“我張嘴卻發不出聲,恍惚間又來到了一個畫室中,我看到這裡的畫作都是我從未見過的,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我仔仔細細地看着,不想卻在畫作的下方看到了我自己的款識。”

“是夢耶,非夢耶?等我驚醒的時候,時間也不過只是過去了兩分鐘而已。”王夫人道:“兩分鐘的時間,足夠做一個這麼長的夢嗎?所以這不是夢,這是外子對我的托求,他來看我了。”

姜祁微微搖了搖頭道:“這是一個很美好的夢。”

“也許吧,”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道:“不過奇妙的是,我夢裡所見到的我的畫作,如今都被我無一例外地畫出來了。”她用手扶了扶簪子,站起身來道:“就在眼前這個陳列室里,甚至還有我的三幅作品。看時間也快要開始了,你們可以盡情欣賞。”

之後姜祁和陸非因大致地觀賞了畫展,從圖書館出來之後,姜祁就帶着陸非因去看房。

房子各方面還是很不錯的,也沒經過什麼討價還價的環節,只不過在姜祁問到工作的問題上時,他就有點無法接受了。

“什麼叫無工作,”姜祁不可置信地打量他,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個游手無賴:“你沒工作哪來的錢養活自己呢?”

“我做一些諮詢事宜,”陸非因緩緩道:“不過發起諮詢的人很少,所以我也就不把它視為工作。”

姜祁略略點點頭,道:“是什麼方面的諮詢呢?”

“說起來有點意思,只有認不出的古怪、破不出的疑難、解不了的迷惑、難以探查的幽微,才值得我一顧。”陸非因言簡意賅道:“還是有一定門檻的。”

“聽起來難以理解,”姜祁聽不明白,乾脆直接問道:“我就問一句,你是個神棍嗎?”

“只問蒼生,不問鬼神。”陸非因道。

“挺有意思,”姜祁暗嘆一句這小子能說會道有前途,道:“那你會有客戶面談嗎?”

“會有,”陸非因道:“不過就如我剛才說的,很少。”

然而事實卻不是如此,陸非因這位房客正式定居的第三天,就有一位客戶找上了門來。

姜祈打開門,一個面容普通的年輕人站在門外。

“陸先生嗎?”他道:“我是李初一,就是跟您預約的客戶。”

這個名字有意思,姜祈又看了看他,確信了這不是上學的孩子,雖然面容年輕,但是眼下的青黑和憔悴的神色,讓姜祈隱約有了一種他在從事高負荷的工作的感覺,或許是什麼問題困擾他很久了也說不一定,他期盼有人能為他解惑。

“我不是,”姜祈側身讓開:“陸先生在裡面,請進吧。”

那人有些局促地哦了一聲,不過身體卻沒有動,過了兩三秒,他才好像反應過來姜祈的話了似的,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來。“抱歉。”他兩手不由自主地交握在一起,直到姜祈伸手給他指了陸非因的方向,同時作了邀請的示意,他才從門裡跨進來,走向了客廳。

“我是李初一,”那人道:“是個控夢者。”

姜祈不由得腳下一趔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他聽到了什麼來着?

“我聽過你的名字,”陸非因道:“你在你們那個領域裡達到的深度,是別人無法企及的。”

“我的夢境是比別人深層次一點兒,”李初一坐在陸非因對面,緩緩道:“但是隨之產生的困擾也是別人無法體會的,就好像爬山,第一個爬山的人,誰知道自己開闢了一條怎樣的道兒,前面又會遇到什麼危險?”

他交握的雙手依然沒有鬆開,姜祈覺得這是一種心理上的緊張。

“控夢者——”姜祈忍不住開口道:“容我打斷下,你是說可以操縱夢境嗎?這話怎麼說,就像盜夢空間裡面演的那樣?”

“他是我的助手,負責記錄談話,”陸非因簡短地解釋道:“他要問的就是我要問的,請回答吧。”

那人深深吸了口氣,把頭轉向了姜祈:“先問你一個問題吧,你——做夢嗎?”

“當然,”姜祈道:“每個人都會做夢吧。”

“對,”他道:“每個人都做夢。那你在醒來的時候,還能記起你做了什麼夢嗎?”

姜祈想了想,道:“大部分的夢在清醒的那一刻就遺忘了,只有極少數特別光怪陸離的,才能留存一點記憶,但是不長時間之後就會越來越淡。小時候很多夢,到現在幾乎都記不得了。而現在大多數夢,更是一睜眼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