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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山演武場上,皇帝在中軍帳中聽着各處大營的戰報,十分滿意高煦的表現:“高煦真是打得好,他兩次跟朕北伐,算是對馬哈木此獠的用兵之道爛熟於心了。”

如今在皇帝帳中的就是被高煦打敗的將領們,對敗在漢王手上他們是心服口服。

皇帝話音未落,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卻見陽武侯薛祿和英國公張輔進來了,眾將頓時笑道:“漢王殿下英武!連你們也不敵!”

然而這兩人的神色卻不太好,他們湊到皇帝跟前,低聲附耳稟報了幾句話。

“什麼?”聽了張輔的話,皇帝登時面色凝重起來:“怎麼回事?”

見皇帝是這個神色,眾將心中暗暗推測,難道漢王這一次沒有給皇帝面子,率軍衝到了中軍大營不成?

皇帝頓了一會兒,沉聲問道:“他不在軍中,現在在哪兒呢?”

原來張輔和薛祿兩個合圍漢王的軍隊,卻不見漢王,軍隊也乖乖任其繳械了,一問說是漢王帶着天策衛衝出了方山演武場,似乎是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誰也不知道漢王在這個時候忽然帶了八千多軍隊去京城是要做什麼,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非同尋常,他們不敢說話,只能偷偷打量皇帝,卻見皇帝面色一會兒白一會兒黑,怒火高昂:“薛祿,你帶上你的兵,下山去看看,看看漢王是不是去了京城!”

薛祿領命而去,然而沒過半個時辰,忽然有皇城兵馬指許野驢趕到了方山,說漢王不顧阻攔,殺進了皇城裡,包圍了皇宮!

這下大營里彷彿炸了鍋一樣,漢王包圍皇宮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他是要幹什麼?皇帝雖然不在宮裡,但率二十萬大軍在城外,漢王就算是有謀朝篡位的野心,他的八千人包圍皇宮,也只是得了一座空宮罷了,能做什麼呢?

眾將大部分都是皇帝在燕邸的舊臣,是知道漢王的,靖難之役更加了解他,漢王即使野心勃勃,但也絕不會是個勇而寡謀的武夫,更不會在皇帝春秋鼎盛的時候就做出如此犯忌諱的事情,便有人大着膽子為漢王說了幾句:“也許漢王的確是有什麼急事……”

英國公張輔心思縝密,也點頭道:“漢王把京衛留在了方山,只帶了八千天策衛走了,走得這麼急,倒是讓臣等不勞而獲。”

但這樣的話,似乎對皇帝沒有用處,大權在握、不能容忍任何人染指皇權的皇帝露出了一個冷冰冰的神色:“什麼事情能讓他連派個人給朕一個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很快漢王抵達京城,與宮門守衛發生衝突的消息就切實了,入夜時分的中軍大營燈火通明,皇帝在聽聞了宮門閉合的消息之後,不怒反笑:“太子妃張氏一向警敏。”

這不是諷刺,張輔察知皇帝的心思,太子妃這一舉措並沒有犯忌,反而頗合帝意。

“可不是嘛,”武安侯鄭亨道:“臣想起來靖難時候,太子妃守御北京,也是萬般周全。”

可是那個時候是抵禦建文的軍隊,如今卻是在對付漢王——

軍演出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了。三更時候薛祿傳來了消息,已經順利將天策衛軍馬歸置在了朱雀巷,皇帝起駕回了南京城裡,第一件事就是召見漢王。

但不論皇帝如何或者耐心或者憤怒地詢問漢王,究竟為何要私自回京,漢王總是不發一言。所有的說辭在劉牧那裡都是漢王無詔擅闖,差一點釀成劇烈衝突。皇帝看着這個極為類似自己的兒子,冷冷逼問道:“你既然不說話,就失去了辯駁的機會。天策衛是朕給你的,朕當初許你自置屬官,如今朕看你選拔的人,沒有盡到規勸的責任,反而助你做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大事,是朕對你太寬容了嗎?”

見高煦還是一動不動,皇帝道:“天策衛不分左衛右衛,一併裁撤,交由郭敬接手!”

坐在屏風後草詔的楊士奇微微一頓,漢王失去了天策衛是深重的打擊,這就是說明,漢王這一次的舉動,終於觸犯了皇帝的忌諱。

“朕看你還是無動於衷,”皇帝怒道:“是覺得天策衛不是你的根基,黑甲軍才是嗎?”

聽到“黑甲軍”三個字,高煦的頭才微微動了一下,皇帝道:“天策衛、黑甲軍,你是鐵了心要學唐太宗,學他什麼呢,學他弒兄殺弟嗎?”

楊士奇倒吸了一口氣,黑甲軍之名,他從未聽過,但他知道唐太宗縱橫馳騁,因為手下有一隻著名的軍隊,稱為“玄甲軍”。對於這隻玄甲軍,史書中的記載並不詳細,只是說“秦王世民選精銳千餘騎,皆皁衣玄甲,分為左右隊……每戰,世民親被玄甲帥之為前鋒,乘機進擊,所向無不摧破,敵人畏之。”玄甲軍是唐太宗的精銳部隊,因為這支軍隊所有人都穿着黑甲,而且騎兵攻殺的時候,如同黑雲一般壓向敵陣,聲勢迫人,無堅不摧,所以才有了“玄甲軍”之名。

但如今漢王自己也組建了一支“黑甲軍”,完全就是仿照唐太宗的軍隊,這樣明顯的意圖,果然如皇帝所說,漢王常常以唐太宗自比,卻要把皇帝置於何地呢?

“你恃功驕恣,多不法之事,”皇帝道:“朕看在眼裡,卻不想說你,你自去宗人府領罰。”

宗人府摸不清帝意,不過是圈禁了漢王一個月不到。然而很快就有旨意下來,漢王竟然改了封地,由雲南變成了山東青州

皇帝改封之後,朝中忽然有一股風潮,以給事中馬順為首的若干名御史,向皇上上奏,說皇明祖訓中說,親王到了一定年齡,必須就藩封地,非奉詔不得進京,太祖皇帝的兒子無一例外,皇帝的兒子也不該滯留京城,何況高煦早都不是十五歲,而是三十歲了。

之前無人提起也就罷了,現在有人說了,皇帝就必須要給個說法了,漢王與趙王兄弟倆有了封國還一直居住在京城,也不是沒有人暗示過,但漢王的理由是雲南太偏遠而不願就藩,如今皇上終於換了個不偏遠的封地給他,山東青州原本就是齊王封地,脂膏肥澤,齊王因為怙惡不悛已經被奪了世系——漢王再沒有什麼滯留的理由了。

雖然皇帝靖難功成,但正是因為自己從藩王起家做了皇帝,他就一直在低調地削弱藩王的權力,以謀反等各種罪名,削去了五六個藩王的爵位、屬官、護衛,又不許宗室為官,但皇帝即使想極力控制藩王,卻不能從根上達到一了百當,因為他太祖皇帝讓藩王出就封國,並沒有命他們長居京師,這是無可更改的祖制,漢王和趙王即使以皇帝的私心多留了許多年,但他們不可能在京師待一輩子。

這些天又有十餘名官員上書附和,促請皇帝表態,皇帝終於在留中了數十道奏疏後,下令太孫大婚之後,漢王就去封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