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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永平還是很得燕王疼愛的,因為四月二十四日燕王從遼東歸來,沒見到永平,問詢了之後就讓趕緊把人放出來,在他看來不過是責罰了一些下人罷了,況且這些人裡面也確實有偷東西的賊,也不算冤枉了他們——但是徐王妃難得地駁回了他的意見,也告訴燕王她的用意是趁此機會好好收束永平的性子,要不然出降之後,和儀賓過地不偕了,不如意的還是她自己。

燕王的壽辰是四月十七,往年都是在府中過的,但是今年因為出兵拖後了日子,不過府中在他回來的那一日辦了筵席,眾人都是歡歡喜喜地酒醉飯飽而歸。

張昭華也在筵席之後將自己委託工正所造辦出來的躺椅和搖椅獻給了燕王,這東西的好處應該是過了幾天之後,燕王才慢慢品味出來的,是大大獎賞了高熾一番,因為張昭華把功勞都放到了高熾頭上。如今聽徐王妃說,燕王甚至讓工正所多多造一些這樣的椅子,準備放在圓殿和存心殿里受用。

燕王這次帶回了許多毛貨、皮貨和珍珠,全是好東西,尤其是珍珠,張昭華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質地圓潤碩大,透徹晶瑩,並且能散發出五彩光澤的珍珠應當是松花江或者烏蘇里江產的珍珠,這東西在滿清人手上就叫東珠,使用在皇帝和后妃的首飾及器物裝飾中,這東西真的是因為沒有無植核培養工藝,挖出一顆是一顆,算得上是得之不易,彌足珍貴的東西。

毛皮貨里張昭華甚至還看到了紫貂皮,像這種後世名貴的皮貨在此時也算是珍貴,尤其受婦人青睞,這當中不用燕王吩咐,徐王妃親自撥置,也是要分給跟隨燕王的部下家眷的。除了紫貂皮、牛羊皮、鼠皮、鹿皮、狍皮這樣的皮毛,張昭華還發現一種皮毛是她從未見過的,問過才知道這種皮叫“舍列孫皮”,當然張昭華不知道舍列孫是個什麼玩意,招來跟隨燕王出兵的海童問了,才算是清楚了。

燕王身邊幾個宦官像馬和、李興、馬靖、馬騏、海童這幾個,都是很得用的人,不能將他們看作是普通宦官,像這種跟隨燕王騎馬打仗的人,就算沒有胯下那二兩東西又如何,反正張昭華是不認為他們就不是漢子了。

“舍列孫是一種猛獸,”海童說起這個興緻勃勃,他拿起舍列孫皮揉了揉,道:“像貓,但是比貓大許多,有半大小子那麼重了,身體粗壯,四肢也長,全身只有尾巴短粗,大爪子上毛有一拃厚,踩在雪上根本聽不到聲響——這東西可厲害,也噬人,晚上從岩洞旁邊經過,就有軍士給活生生叼走了!我們鼓噪起來,它放下人跑了,後頭追了足有兩千米,愣是追不上,這東西跑起來就不停歇,還能上樹還能鳧水,厲害着呢!”

張昭華聽得嘴巴都張大了,這回她是清楚舍列孫究竟是什麼了,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舍列孫應當就是猞猁,海童形容的應當就是這一種大型猛獸。

“還有這種毛,”張昭華指着雪白長毛的料子,問海童道:“他們與我說這個是兔毛,但是毛這麼長我就不敢信了,還真有這麼長毛的兔子嗎?”

“長毛兔,”海童道:“和雪兔還不一樣,毛長地很,把眼睛都蓋住了,而且這種兔子不善打理自己的毛,一團糟模樣,但是跑起來快,而且往雪裡一鑽咱就找不着了,都是茫茫一片白色,不過咱們也不用專門去捕,舍列孫慣會捉這東西,尋到舍列孫老巢裡面,這東西可以藏幾十隻野兔在窩裡,或者埋在固定的地方待飢餓時取食。”

這東西張昭華想了想,鼠皮還能一塊塊縫起來做個披風或者什麼的,兔皮縫起來其實是能看出是縫合在一起的,因為毛色在陽光下會顯得一塊白一塊灰,乾脆就用一張張皮毛單獨做東西,要麼就做手套、圍脖之類的小東西,恰好夠用。

除了毛皮貨珍珠這些東西,還有熊掌、飛龍、猴頭、人蔘、鹿尾鹿茸,都是一車車拉回來的,這人蔘當然不是朝鮮那邊的高麗參,確確實實是深山老林里產出的好東西,不過看到人蔘,這些搬運東西的軍士,還有海童這幾個宦官,都露出了噁心夾雜着厭惡的神色。

這下可把張昭華看得奇怪極了,不由得詢問起來。海童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抿着嘴巴道:“這東西是從野人女真那裡得來的,您知道,野人女真是未蒙開化的人,見到這種的人蔘,會在人蔘邊上行周公禮,不管是兄妹還是父女,他們都不分這個,說是一來這人蔘就被套牢了,跑不走了,二來據說這樣交合能生出一個人蔘娃娃來……”

張昭華感覺自己剛好了沒幾天的呃逆又要發出來了,捂着嘴巴乾咳了幾下才有氣無力道:“這都是亂了人倫的,這能生出個什麼東西來,這野人女真到底是什麼人呢,和海西女真什麼關係,勞你細細再跟我說一遍。”

之前張昭華也央着高熾給她講了野人女真的劃分,在高熾的解釋里,野人女真也叫乞列迷,細細劃分的話乞列迷有三種,一種叫女真野人,專屬山區狩獵為生。一種叫北山野人,北山指的是奴兒干以北之山即所稱“東金山”的地方,這個地方據高熾說,按女真的稱呼叫“金阿林”,張昭華念了幾遍之後恍然大悟地發現這就是“興安嶺”的音,應該就指的是外興安嶺北支的一片地方,因為還臨着北海,張昭華看地圖覺得這個“北海”應該是後世鄂霍次克海山區地方,這裡住的北山野人是乘鹿出沒的。

還有一種叫野人,居住在北海之西,這就是徹底的野人,因為海童也說:“除了狗沒有任何蓄養的家畜,狗是給他們牽拽爬犁的,他們居草舍,捕魚為食,不櫛沐,着直筒衣,暑用魚皮、寒用狗皮、不食五穀,從來不吃地里產出的東西,只吃生肉,各種魚肉,撈出來生吃,血淋淋地,而且人人腮幫子這邊都是凸出地,是吃生肉吃出來的。他們風俗就是人死了刳腹焚之,把骨灰埋到樹根下面——我們的軍隊來到這裡差不多就不往前走了,因為這都是茹毛飲血的野人,跟他們語言不通,他們說的也不是女真話,我們原先也不知道,讓會說各個部落話的女真人上去跟他們說話,結果驢頭不對馬嘴,女真人也說他們不是女真。”

“據說再往前面三千里還有人,”海童回憶道:“文面椎髻、帽綴紅纓,衣綴銅鈴,射山為食。但是離得太遠了,我們也就沒有繼續走下去。”

張昭華簡直就要驚嘆這是去到了哪裡,怕是到了西伯利亞東部的某處了,這個民族聽着倒像是外國哪個種族,說得也不知道是什麼通古斯話。她這麼問了一下,就聽海童道:“我們遇到他們也確實是在一個與陸地相連的島上,聽遼王那邊派來的一個千戶說,這個島在前元稱‘骨嵬’,後來好像是音譯不對還是怎麼回事,如今在遼東衛所的地圖上標的是‘苦夷’,對當地的土著居民也稱呼的是‘苦夷’。”

張昭華把“苦夷”這兩個字翻來覆去在嘴邊咀嚼,忽然發現苦夷極為接近“庫頁”兩個字,而且他們也說是一個島,按深入行軍的位置來看,應該就是庫頁島了。天吶,燕王帶着軍隊居然去庫頁島耍了一圈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