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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聲喊,才讓袁忠徹好似大夢初醒一樣,同時也知道自己盯着人看着實是失禮了,一時間手足無措滿面通紅起來。

高熾和張昭華倒是還沒怎麼樣,高煦好像很是不愉快,哼了一聲。燕王轉過頭來,好像笑了一下,和顏悅色地對張昭華道:“前面梅林,新婦給我折一枝梅去罷!”

張昭華就應諾,帶着自己的五六個人奔向右前方的梅林里去了,她同時也鬆了口氣,本來就是要折梅花的,高熾還不知道自己把他的梅花給剪掉了,她要在高熾回去之前選一支一模一樣的白梅,當然高熾的賞鑒眼光是很高的,他挑的那支梅花無論是枝幹還是花苞,都別有姿態,看着就賞心悅目,張昭華原先一直不肯承認這是他選得好,只說他這是文人的姿態,而不是梅花的姿態。但是如今讓她在眾多梅花中挑出一支來插瓶,她一連折了近十支,居然都不合心意。

這邊張昭華挑揀着梅花,那邊燕王和袁珙他們在花園裡欣賞雪景,間接評說一下燕京風物之類的,袁珙也是個妙人,言語風趣,讓大家都聽得舒服。之後燕王就遣高熾高煦回去了,他這次叫兩人過來,本就是有事情交代,因為他要出征,北平是世子留守,這是慣例,一直沒變,有變化的是高煦,高煦之前一直有意要跟他上沙場,畢竟刀槍無眼,燕王雖然答允了他,但是一直也在猶豫,如今其實是個好時機,他奉命去大寧協助寧王巡邊,一來隨軍的是北平健卒,二來寧王和周王會來接應,三王兵力合為一處,更加保險。三來根據燕王自己多年巡邊的經驗,寧王那裡其實問題應該不大,寧王只是見到有脫落的車輻,不是他自己的軍隊遺落的,並沒有說有看到大軍行走的痕迹,奏摺上用詞也很斟酌,只是皇帝聽到風吹草動,疑心蒙人要犯邊罷了。

這一趟將高煦帶上就比較安全,高煦第一次跟他去戰場,沒必要一下子就要見識慘烈的陣仗,沒有人是天生的冷血心腸,第一次上戰場被嚇破了膽的人多了是,就是燕王自己,也是脫下鎧甲之後不吃不喝三五天才緩過來。

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燕王才意味深長地看着袁忠徹,對袁珙道:“我知道你這一門相術,着實奇驗,而你這個兒子,傳了你的相術,看人也是準的,方才又盯着世子妃看了許久,想來是看出了什麼,不如盡數說了,好讓我心中有數。”

袁珙面色不變,拱了拱手道:“殿下是高估了小兒的相術,他只是學了一些皮毛罷了,徒惹人發笑,剛才見了世子妃,實在是沒有半分規矩。”

“你這小兒跟着你也見了不少貴人,”燕王笑道:“算是閱歷廣大了,如何見到世子妃卻如此驚訝,想來是還有不一樣的地方,不要諱言,都說出來罷!”

袁珙無法,只好暗地裡對袁忠徹使了個眼色。

袁忠徹本來心情激蕩,見到父親的眼色心裡又打了個突,斟酌道:“小民見世子妃,乃是九善都具備,五福都俱全的貴人,蓋因女子中,九善能得一二者多,得四五者少,得六七則有邑封之貴,至於九善都齊備的,至今小民也只見了世子妃一人而已,貴徵之兆,當不止——”

他其實有很多話是都不能直接說,就這樣袁珙已經對他使了不止一次眼色了。

沒想到燕王的確是若有所思道:“你說的不錯,聽聞當日殿選的時候,父皇在百位秀女之中,唯獨屬意於她,只是太孫卻辭謝了,父皇才將她配給了高熾。我雖然不知道父皇為何高看她,想來能做配太孫的,配高熾是綽綽有餘了。”

豈止——袁珙和袁忠徹心裡都暗道,這女人面相是當真了不得,豈止是后妃之象,乃是專權的呂武、劉高一般的模樣,且看她是要當呂武,還是要做劉高了,這當中,似乎不過是前進一步和後退一步的區別,其實差別大着呢。

張昭華好不容易挑了兩支自認為有情態的,興沖沖走回剛才的地方,卻不見燕王他們了,也就回了世子院,用青花八棱玉壺春瓶裝了一支,命人送去了存心殿里。剩下一支她插進高熾案桌上的梅子青瓶子里,看上去好像和原先那一支沒什麼兩樣。

她叫了錢嬤嬤和含冬含霜看了,都覺得很像原來那一支,就在她自以為瞞過了高熾的時候,高熾卻一見之下就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我原來那一支,”高熾微微轉了一下瓶口,道:“是你新插的么,欠許多功夫。”

張昭華不信他是一眼看出來的,便疑心是身邊有人告訴了他,道:“哪兒欠了功夫了,明明和原先一模一樣!”

“你倒也學得像,只是照貓畫虎邯鄲學步罷了,”高熾指着瓶中的一處:“你還不能分清旁支和逸支,將最出彩的逸枝剪掉,卻把對生枝留在了花枝上。且這一支花枝略矮些,只需要直立就可,參差兩現,你偏偏將它斜依着弄出拂雲的模樣,其實是忽略了它固有的美,強加進你自己的想法罷了。”

張昭華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心裡倒也服氣,“如此,我便要拜你為師,好生向你討教這插花的學問呢!”

“非是我敝帚自珍,倒要考校你的誠心呢,”高熾哈哈笑道:“你每日為我折一支花來,我才教你。”

張昭華道:“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從今兒起,就說定了每日給你摘花,梅花盡了有玉蘭,玉蘭盡了有菡萏,菡萏盡了有紫薇,紫薇盡了有桂花、紅楓,便是每日都有花,只害怕你本事不夠教呢!”

“那你自可放心,”高熾道:“是有窮盡的一天,不過也是在三五年之後了。”

“嗬——”張昭華故意啐他:“好大的口氣!”

她這邊笑了一陣,才問道:“之前在花園子裡頭,見到的袁珙和袁忠徹父子,不知道是何來歷,看着相卜之術,似是有專長。”

高熾就搖着頭道:“睜着眼莽謅,閉着眼瞎謅,那一個知休咎?流年月令費鑽求,就裡多虛謬,四課三傳,張八李九,一樁樁不應口,百中經枕頭,卦盒兒在手,花打算胡將就。”

聽高熾一說,張昭華也哈哈笑道:“對着臉朗言,扯着手軟綿。論富貴分貴賤,今年不濟有來年。看氣色實難辨,蔭子封妻,成家蕩產,細端相胡指點。憑着你臉涎,看得俺靦顏,正眼兒不待見。”

她心血來潮,又學了一個瞎子算卦的模樣,拄着拐兒,扛着小幡,敲着羊角做出仙風道骨的表情,把高熾的手捉住,瞎胡說一通,自認為惟妙惟肖,結果把走進來的含冬嚇得洗腳盆都丟掉了。

高熾幾乎快要笑得喘不上氣來,道:“你這不是算卦,到好像是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的抄手無賴!”

張昭華哼了一聲,道:“我學的不像,你看今日袁忠徹目光灼灼地模樣,幸虧他是個算命的,要他是個屠夫,盯着你看,你知道他在看什麼嗎?”

高熾就斂了笑意道:“我也厭惡這些方術之人,只是無奈何父親相信,而且還是道衍大師推薦來的——”

“我不是厭惡他們,”張昭華道:“我是瞧着你厭惡他們,才要跟你說的,你就是不喜歡也不要流露在臉上,瞧你下午在花園裡那個神色,一眼就看出你想的是什麼,要是父親看到了,難道還會高興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