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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漸漸聊了許久,徐王妃才長嘆一聲,道:“主上幼沖,不能明辨是非,奸臣齊泰等必欲殺高皇帝子孫,壞祖宗基業,不及期年,夷滅五王,燕王不得已起兵,義與奸臣不共戴天。當是時,唯死而已,不意今日兄弟恩親能復見,真乃天幸!”

寧王妃道:“嫂嫂,我居於深宮,實在不知外頭的事,只知道我們家殿下,自從高皇帝薨逝之後,沒有一日高興的,每接到京城的信報,都要發很大的脾氣。他不說,我也不敢問。也就是上個月,朝廷遣使召他去京師,他不動身,我才問了兩句,結果卻被罵了一通,連王府也不住了,日日去騷窠子里,被外頭不幹凈的女人勾纏了!”

前面的話還像話,後面的話簡直是怨婦了,然而這一圈圍坐的寧王的姬妾都十分贊同地點頭了,當然寧王不像燕王,他除了寧王妃,還有一個次妃,七八個侍妾,還有很多樂伎,然而寧王還是偏愛外面的女人,特別是青樓里的一個,搞得這些後宅里的女人十分怨曠。

張昭華都尷尬起來,不過徐王妃卻神色如常,對寧王妃細細講述了朝廷對宗室諸王的刻薄寡恩之舉,從周王一家遠徙蒙化的慘狀開始,周王怎麼被裝在檻車裡受風霜日晒,又是怎麼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挖野菜擠羊奶生存下來。

“比起湘王來,周王還是幸運的呢!”張昭華也順桿爬:“湘王一家死得多慘呢!湘王闔家自焚了啊!湘王世子也就貴哥兒這麼大,不,還大一點,能聽得懂話了,聽說要被燒死,怕的要命。湘王就說,我給你把眼睛蒙上,你就不怕了。可孩子還是說怕,沒辦法湘王就捏了孩子的鼻孔,往裡頭灌了酒,等孩子醉地睡過去了,就一把火全燒光盡了!”

張昭華是添油加醋地說,她哪裡知道這些情況,都是瞎編的,不過湘王一家自焚的確甚為酷烈,聽得寧王這一群姬妾都哭得稀里嘩啦地,她們在深宮之中,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傷心慘目的事情,乍一聽聞都又是後怕又是慶幸。

寧王妃捂住心口:“湘王也是高皇帝親子,如何能落到這種地步!怪不得我們家殿下脾氣壞了,朝廷今日抓了這個,明**死了那個,誰知道哪一天會輪到自己頭上!都是骨肉,親骨肉啊,怎麼一點情面都沒有!”

她原先跟着寧王來到北平,一路上哭哭啼啼覺得前途無望,現在卻覺得心甘情願了,跟着燕王,總比被朝廷抓殺了好,誰知道什麼時候禍從天降,淪落到湘王那個地步!

她心有餘悸地看着貴哥兒,貴哥兒是她生下的世子,洪武三十年生的,比湘王家的那個小一點,湘王世子如今早化成了一抔土了,死前可是經受了烈火焚身之痛呢!但凡有一點活路,湘王還有湘王妃怎麼會不想保存自己的血脈呢!可見是被逼迫到什麼程度了!

貴哥兒安靜地坐在張昭華懷裡,他是個文靜的孩子,手裡抓了個九連環,輕輕地擺弄。好一會兒也沒有玩明白,大大的眼裡露出疑惑的神色。

這時候門外忽然衝進來了個小小的身影,炮彈似的跑得飛快,卻不留神左腳絆右腳跌倒了,在眾人的驚呼中像個球似的滾了兩滾,站起來後卻抱住了徐王妃的腿。

椿哥兒自從會走路之後,就不稀罕人抱了,要是他不情願卻叫乳母抱了,迎面就是兩巴掌打到乳母的臉上,惹他急了甚至還上口咬人,連高熾胳膊上都有他的四五個牙印子。

他衝過來抱住徐王妃,又仰着圓嘟嘟的小臉衝著王妃笑,看得王妃心都化了,要把他抱起來,結果他在王妃手上扭來扭去,似乎也不樂意的模樣,不過卻伸手抱住了王妃的頭,然後狠狠親了幾口。

張昭華害怕椿哥兒手上不知道輕重,碰上徐王妃頭上的傷,就喚他下來,椿哥兒顯然還記着上次打他的仇,不肯到她那裡去,還故意在王妃面前指了指他的小屁股。

王妃已經知道上次椿哥兒挨打的事情了,就算是七八天之後,椿哥兒的屁股都留着紅印,把王妃心疼地不得了,平日里不許他吃的甜食,這次都給他吃了,還將張昭華喚來,當著他的面假意打了幾下,讓他消氣。

現在他又指着屁股撒嬌起來,看樣子還想要徐王妃把害他屁股痛的罪魁禍首捉住打幾下,徐王妃哈哈笑起來,指着寧王妃讓椿哥兒也叫奶奶,寧王妃倒不好意思起來,從袖子里掏出一個螭龍玉紐扣來,叫椿哥兒玩耍。

椿哥兒還以為是糖丸,張口就吞下去,嚇得眾人撲上來連摳帶挖,弄了出來。寧王妃最是嚇得厲害,她約莫是沒見過椿哥兒這麼搗蛋的孩子,還力氣大得很,幾個女人都差點沒制住。

張昭華氣得很,她找了根紅繩將紐扣穿上了,掛在椿哥兒的脖子上,又威脅地在他屁股上拍了拍:“你要是再把這東西吞下去,我就把你屁股揍爛,知道不知道?”

椿哥兒嚇得捂住屁股,嘴巴里呸呸呸兩下,意思他不敢了。徐王妃覺得好笑,道:“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椿哥兒這裡倒過來了,是嚴母慈父!”

椿哥兒老老實實任張昭華給他把一頭的汗擦了,忽然眼睛一轉,瞅到了貴哥兒,頓時新奇起來,上手就去抓貴哥兒,嘴裡只一個勁兒道:“玩呀,玩呀!”

椿哥兒力氣大,把貴哥兒一把抓下椅子來,貴哥兒頭碰到他頭上,明明貴哥兒的頭更大些,卻似乎撞得厲害些,疼得“嗷”地一聲,椿哥兒摸了摸自己的頭,然後去摸貴哥兒的頭,看到這一幕的女人都笑起來,剛意有所指地誇了幾聲兄弟友愛,卻見椿哥兒捏了拳頭,“砰”地一聲直擊貴哥兒的臉,把人直接砸趴下了。

大殿里頓時哭聲震天了,寧王妃見貴哥兒額頭上生生被打出了一個包來,也心疼地哭起來。張昭華又氣又愧卻見這罪魁禍首哈哈哈樂得手舞足蹈,她瞪了眼睛撲過去,卻叫這小東西鑽進椅子下面,一溜煙就跑走了。

椿哥兒一路奔去了承運殿去,承運殿的門檻太高,他兩個手抓住了,吭哧吭哧使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一隻短腿搭了上去,然後圓乎乎的身體趴在門檻上,噗地一聲翻了過來。

這個“噗”聲,並不是他翻身落地的聲音,而是他在使力氣的時候不小心放出的屁聲,不過大殿里人聲鼎沸,除了執壺的海童和李興看見他,其他人都沒有注意到。

李興見到椿哥兒,正要過來抱他,卻見他篤篤地徑直跑向燕王寶座去了。燕王也看見了他,喜得抱起他來親了幾口,椿哥兒也樂得不得了,不管嘴巴里流着涎水,也抱住燕王的頭,叭叭了兩口。

乳母追到承運殿前不敢進去,李興過去問了情況,忍着笑過來,看了看寧王,才道:“世孫在中殿那裡,和寧世子殿下,玩鬧間推搡了一下,世子妃要把世孫帶回去。”

椿哥兒似乎知道外面的人是來尋他的,也似乎知道尋到他,他就沒有好日子過,忽地一下扒着燕王的脖子跳進他懷裡,反指着李興道:“壞人、壞蛋!”

燕王哈哈大笑起來,低着頭問他道:“大郎,你是不是惹禍了?”

椿哥兒露出無辜的模樣,又扒着燕王親了兩口,嘴上道:“乖,乖,我乖!”倒把一旁的寧王看得有些眼熱了,因為他的兒子哪裡有這麼活潑歡躍,見了他一個勁兒地往後縮,雖然這次看情況是他兒子吃虧了,但是寧王心裡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反而越看椿哥兒越喜歡。

椿哥兒被轉移到了寧王懷裡,他現在做了錯事,四處討巧,也抱着寧王的脖子賞了他兩個親親,寧王被他逗得心懷舒暢,甚至還把他駕到脖子上去,讓從來沒這樣玩過的椿哥兒幾乎樂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