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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匆匆回到東宮,迎面卻撞上了人,“阿翁哪裡去來?”

他抬頭一看,頓時笑道:“玉姐兒,奴婢剛從天界寺回來。”

“阿翁是奉了爹的命,去給娘送東西,”孫琢玉笑道:“還是被安哥兒領到了他處?”

王安一滯,打量了玉姐兒一會兒卻嘆了口氣:“玉姐兒,你真是七竅玲瓏心啊,奴婢也是不得已,這五年了,太子殿下,還是憾未平。”

王安這一次,是被太子打發去了天界寺,並不是掩人耳目去探望在那裡祈福的“太子妃”,而是祭奠一位死去的故人,這故人正是漢王長子安哥兒也就是朱瞻圻的親生母親,製造了震驚宮闈的投毒案,被一條白綾賜死,只留下衣冠一件安放在天界寺里的侍妾李氏。

王安奉命悄悄出宮,一切的行程十分隱匿,但玉姐兒還是發覺了蛛絲馬跡,她也是兩日前聽到安哥兒被太子喚過去,雖然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明顯交談的時間比較長,而且安哥兒出來的時候眼睛是紅的。

安哥兒作為漢王的長子,卻有一張和生母相似的面孔,不僅讓韋王妃十分厭惡,漢王也對他涼薄。他的處境並不好,雖然只有六歲,但飽嘗世情冷暖,底下人雖然沒有怠慢他,卻也從沒有逢迎過,而且有時候,他甚至還要去逢迎人。但同樣是六歲的壽哥兒簡直就是在福窩裡長大的,到現在還笨地不得了,但這種憨笨就招人喜歡,宮裡的女人對東宮並不是都很友好,但壽哥兒偏偏人人都喜歡。

李氏的出身和當年一些事情,雖然不再提起,但是有心打聽,還是能打聽出來的,玉姐兒這樣伶俐的人,不僅知道地一清二楚,而且還知道太子妃和太子因此慪過氣,東宮裡也是不能提李氏的,誰都知道東宮是誰當家作主。

“阿翁,這事情也就過去,不然娘來了,知道了就要生氣。”孫琢玉道:“爹操持國事太累,宮中又多事,還要阿翁多多紓解。”

“自是,自是,”王安忙不迭點頭道:“奴也是迫不得已啊……”

他想起來以前在潛邸的時候,也是因為李氏的事情上知情不報,被收拾地要多慘有多慘。他當然不想再被太子妃查出來,但太子在這件事上執念比較深,他唯獨這件事是勸不動。

“山東,還沒有消息嗎?”孫琢玉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裡流露出憂色:“爹是什麼打算?”

“沒有消息,”王安也緊皺眉頭:“殿下已經派人去尋了,杳無音信。”

孫琢玉回到殿里,她一邊派人去王貴妃的永寧宮裡,準備把壽哥兒接回來,一邊又命人將文華殿值班的金英喚了過來。

“你是太孫身邊的人,”她想了想,從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卻露出了猶豫之色:“我有一封信,想托你交給他。”

金英是個讀過書的太監,而且很有一些才藝,所以太孫是很重用他的,他也常常奉命,南北往來,給這一對熱戀中的青年男女互送東西——但這一次,明顯不同。

“還是別送了,”孫琢玉又悔了:“我簡直就是杞人憂天……若是根本無有,我豈不是……”

她這信里,隱晦地說了一件事——她原本聽從山東回來的含冬說,太子妃也馬上要回來了,說是還有一件事情要辦。但已經過去了很久,而當初太子妃去往的方向是德州,德州那幾日是白蓮教的王柱兒在圍城,但很快就聽說王柱兒敗地一塌糊塗,因為漢王抵達了山東,第一站就是德州。

若是太子妃這樣遲遲不歸是因為遇到了漢王,而且還真的就那麼巧,被漢王認了出來——雖然這種可能性很低,但事情就是要往最壞里打算。本來她下定了決心,但現在她又開始動搖,若是一切都根本子虛烏有,反而害得太孫那裡出了什麼事……太孫的脾性她是知道的,有那樣被嬌慣的毛病,熱血上頭就不聽人勸,一意孤行並非偶然。

誰料想金英卻眼疾手快地將信件揣入了懷中,似乎還笑道:“姐兒也是好久沒給太孫去信了,太孫那裡催了兩三次呢,奴婢終於可以交差了。”

孫琢玉還要交代什麼,卻聽見有人來報:“康嬪娘娘來了。”

她頓時抿緊了櫻唇,“我這就去。”

對付了康嬪回來,孫琢玉坐在榻上,伺候她的周嬤嬤但見她若有所思,白玉一般的牙齒咬在唇上,而秀挺的瑤鼻也微微翕動起來,正是畫里畫的那樣,是個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的模樣。

周嬤嬤心裡就暗嘆,這樣的美人胚子,就是自己一個老女人看了都要動心,何況太孫呢。她也是眼看着玉姐兒長大的,自幼就是那般乖巧惹人愛憐,現在更是八面玲瓏樣樣周全,只不過這周全之後,也有數不清的苦楚。

宮闈里向來沒有得意人,就是太子妃這樣敢忤逆皇爺,拒不納側的女人,也有過被太子冷待的時候,人前人後也還要無事人一樣。

“康嬪決計是瞧出來了,就不知道她背後的主子是哪一個,”孫琢玉思來想去:“要是宮裡的還好對付,宮外頭的……”

她饒是再聰明,卻也不知道康嬪背後的人是誰,她猜測的方向也不過是漢王妃、趙王妃這樣的,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康嬪會是紀綱布下的人手。

早在永樂四年大選的時候,紀綱就將在外宅之中精心教養了兩年的康嬪塞進了選秀的隊伍,這就是康嬪為什麼樣樣拿的出手,而在背景籍貫上查不出任何問題的原因了。

“早晚她要引發,”孫琢玉低聲道:“待那個時候我去就她,不如先發制人,讓她來就我……”

太子妃的消息其實現在還算瞞得好,宮裡也就王貴妃知道,也幫着遮掩,而在其他人有所疑問的時候,又移駕去了天界寺,查也查不出什麼了。但康嬅這女人,卻幾次三番來試探,早晚要得到一個切實證據,她不知道是什麼,但等着人家布局來設計你,你再被動地應對,還不如早早讓人入我彀中。

“嬤嬤如此如此……”孫琢玉細微的聲音漸漸消失在了空曠的殿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