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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馬雲就從殿中走出來了,對紀綱道:“我已經向皇爺說明了,皇爺讓大人進去。”

紀綱進入殿中,就沒有看到馬雲微微搖了搖頭,然而並沒有多駐留一會兒,很快就離開了,但是腳步卻輕鬆了許多——他看到皇上並沒有坐在寶座上,而是在東裡間仰躺着,膝蓋上還蓋着厚厚的羊絨毯子。

風濕病讓皇帝的喜怒變得無常起來,紀綱之前還幸災樂禍一下太子,現在就輪到他不得不小心翼翼面對皇帝的脾氣了,然而皇帝這一次似乎對他難得地和顏悅色了起來:“紀綱啊,馬雲剛才說你能查這次的案子,是真的嗎?”

紀綱就躬身道:“馬公公抬舉了,臣不過是剛巧有一個線索,對他提了一提。”

“什麼線索,”皇帝道:“你說說看。”

紀綱就道:“朝鮮使臣客居京師,這其中有個叫呂其正的人,乃是呂貴真的弟弟,也就是宮中呂婕妤的叔父,他手中,有些個來路不正的東西,頗為犯禁。”

“果然論到辦案,你錦衣衛就是無敵啊,”皇帝感嘆了一聲,似乎有些不解:“只是你是如何查到呂其正的身上的呢?”

“說來真是巧合,”紀綱不慌不忙道:“臣協同兵馬指揮緝捕盜賊,盜賊卻直入朝鮮使館之中,臣因此在呂其正的房間內,發現了禁物。”

“原來是這樣啊,”皇帝點了點頭,又道:“這呂婕妤禍亂宮闈的事情,實在讓朕不恥,所以沒有吩咐你辦案,這投毒案一次就夠讓朕蒙羞的了,兩次,就是朕治內不嚴了。朕讓馬雲、海童兩個肅清宮闈,是不是動靜大了些,驚動了你,要不然你是如何知道的?”

紀綱萬沒有想到這案子根本不是穢亂後宮的案子,竟然是一個投毒案!他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而從呂其正居所搜出來的東西,也印證了這個消息——但是為什麼會是一個投毒案?是呂婕妤下了毒,毒死了誰呢?

紀綱之前準備的說辭一下子就全無用處了,他原打算說是呂其正供出了呂婕妤——然而現在這個說法完全站不住,他一下子額頭就出了汗水。

皇帝似乎沒有再問他的意思,只是道:“這個案子啊,宮裡頭掩着蓋着就行了,傳到外頭去,再傳到朝鮮去,叫人看看朕的後宮,亂得一團糟,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你紀綱有這個孝心,朕知道了,朕也同你說,不是朕不信你,朕的苦衷說明白了,你聽明白的話,就把呂其正送到馬雲手上罷。”

紀綱似乎神魂不屬地離開了,而皇帝手中的葯碗被磕在紅木案几上,發出了沉悶而令人驚卒的響聲。

這個案子很快出現了一個強有力的證人,這個人是朝鮮一個姓呂的商人的女兒,因此被稱呼為呂賈,她本籍商人,當初朝鮮選秀的時候,在城及各道、府、州、郡縣文武兩班並軍民之家,盡情選揀到女兒一名,待候進獻。而又從商籍、賤籍之中,選擇了一些人,專門伺候這些秀女,因為朝鮮等級制度比中國嚴苛許多,中國賤籍之人若是得幸,可以擺脫賤籍,而朝鮮的賤籍即使得幸,也不能擺脫賤籍,一級與一級之間,差距巨大,等級森嚴——這就是為什麼呂婕妤為兩班勛貴出身,可以盡情取笑權氏的平民身份,即使權氏的位置比她高許多。

這位呂賈,原先伺候呂婕妤,但是有一次皇帝臨幸了她,於是據她所說,是受到了呂婕妤的很多刁難,於是她懇請王貴妃將她換了一個宮居住,跑到了李昭儀那裡,李昭儀也是朝鮮人,據說相處地還算可以。

這個呂賈,在這一次的案子中居然被略了過去,因為大家居然都忘了她曾在呂婕妤的宮中住過——

而呂賈自己交代,說她在呂婕妤的宮中的時候,曾經聽到呂婕妤吩咐她宮中的宦官金得,去宮外面買砒霜,給權氏下在了茶湯之中,這是永樂七年一月的事情。

從那個時候買砒霜,一直到現在權妃薨逝,應該可以被認定為是慢性投毒案,但是究竟是如何下的毒呢?

呂賈說,呂婕妤身邊的宦官金得,和權妃身邊的宦官金良,是一對親兄弟,都是從高麗來的,而沒有被閹割之前,曾經在呂婕妤的娘家,也就是護軍呂貴真家裡做奴僕,呂貴真送女兒來大明,害怕身邊沒什麼服侍之人,就將這一對兄弟送給了呂婕妤,然而到了大明的宮廷之中,就被打散了,金良被派去服侍了權妃。

但是金良一直聽呂婕妤的話,包括從弟弟那裡取來砒霜,下在權氏的茶湯之中。

而她同時指出了金得一直購買砒霜的銀匠的居所,在東安門鑼鼓巷最深的一處院子里——而派出去的人發現果然有一家銀匠,也的確出售砒霜。

這個證據出來,似乎可以結案了——然而讓馬雲苦惱的是,宦官金良、金得始終不肯承認自己購買砒霜,即使被打得幾乎不成人形了也不認。而呂婕妤更是不認自己下毒殺害權氏,在聽完呂賈的指證後,又罵她誣陷自己。

馬雲是覺得不管他們招不招,事實真相都已經大白了,唯恨他在用刑這方面,比錦衣衛差得遠,撬不開他們的口——而另一個查案的海童,似乎頗有疑慮。

“怎麼,”馬雲見他還盯着一摞口供看着,就道:“還有疑問?”

“太多了,”海童目光深邃,“太多了。”

“你說說,”馬雲好笑道:“哪兒還有疑問?人證有沒有,物證有沒有,動機有沒有,時間有沒有?四角俱全了!”

這四角俱全,本是錦衣衛的辦案準則,然而自從毛驤之後,這些東西,早都不復存在了。

海童就道:“那我來問你,給權妃看病的這些太醫,當初下獄的時候,是一個月前,他們自知必死,為何沒有一個人告發權氏是中毒而死?為什麼等到這案子爆發了,才爭先恐後說了權妃死亡的種種疑點,又全部推翻了自己親手寫下的醫案?”

“為何你我將權妃、呂婕妤的宮人審訊遍了,動了無數酷刑,沒有一個人知道那銀匠在何處,”海童繼續發問道:“有幾個熬不住酷刑的,隨便指認了地方,根本就不是銀匠所在的地方。這宮人呂賈指認的金得,從始至終都否認去買過砒霜?”

“第三就是我要說的最重要的一點,”海童道:“呂婕妤自恃出身好,對權妃頗多嘲諷,她手下的宮人,也常常譏諷權氏宮人,我看了這些口供,她們的對罵很精彩啊,而且都口不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