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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昭華眼看着這兩人匆匆離去了,也放下了帘子,吩咐回宮。

解縉不一定是走到了絕路,其實他在錦衣衛詔獄之中,紀綱反而不敢將他如何,他敢拷掠與解縉一同下獄的高得抃,李貫、蔣驥之流,卻不敢動解縉分毫,就是因為之前的李貞之案中,李貞指控紀綱賄賂他,命他誣告解縉科舉舞弊。人人都知道了解縉和紀綱的“讎隙”,紀綱不管將解縉怎麼樣,都是公報私仇,自然會讓天下側目。

現在就是不知道皇帝的心意,解縉得罪了皇帝好幾次,這天下能得罪皇帝的人太少,幾乎都墳頭長草了,唯有解縉能活到現在,到底還是因為這人的才華世間罕有,但是三國時候的楊修,才華也是世間罕有,結果還是不得善終。

胡廣這樣的不能說是見死不救,只能說是世情淡薄或者說常情如此。解夫人也沒有錯,皇上親自指婚,兩家定下的婚事,難道說不要就不要嗎?解縉若是沒有下獄,兩家兒女郎才女貌定然是一樁良緣。

解縉是東宮屬官,若是不營救,誰還願意輔佐東宮呢,當初皇上北征一回來就將東宮屬臣下獄,打擊太子威信,太子是沒有辦法正面抗衡的,但是若是就這樣捨棄了屬臣以求自保,連個營救的姿態都沒有,定然叫人齒冷。

高熾是沒有辦法的,他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張昭華當時也是沒有想過要營救他們的,她已經因為納妾的事情頂撞了皇帝,又因為高熾被囚一事拐彎抹角地罵了皇帝,皇帝的忍耐是有限的,別真以為他就這樣被唬住了,這樣的招數也就是無賴的招數,多使就不管用了,而且幾樣事情積攢在一起,那就被皇帝記住了,今後總要在一樣事情上發出來——這也就是她根本不敢為張升求情的原因。

如今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皇帝對東宮的怒氣稍減,現在試探一下皇帝的心意,也是個好時機。

只不過如何試探,這就是個大問題了,若說能左右皇帝心意的,唯有先皇后和天界寺的道衍大師了,徐皇后薨逝而道衍還在,但是這老東西之前被解縉諷刺過,雖然面上大度並不計較,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這麼一回事,當初卓敬得罪了道衍,皇上靖難成功想要招降此人,道衍說了一句話,就害得他死了。

誰說出家人大腹便便,就一定能容天下之事呢?

只好派上太孫了,這小子之前還沒看出來,放暗箭的本事也是一流的,張昭華還沒想到辦法收拾永平呢,他倒是三言兩語就成功了,張昭華自忖從沒教過他這些,只他自幼跟在皇帝身邊,怕是天下的勾心鬥角都見識過了,也不用學就會了。

等她回到宮裡,忽然看見人來人往地,問了才知道黃儼從朝鮮回來了,這一次帶回來兩名貢女,皇上讓收拾宮殿給這兩名貢女居住。

這一次黃儼帶回來的這兩名貢女,都是官宦人家出身,黃氏是奉善大夫宗簿副令黃河信之女,而另一名韓氏更是門庭顯貴,她的祖父是朝鮮開國功臣兵曹判書韓尚質,父親又是領議政府事,母親又是著名的義城金氏出身,在朝鮮選秀就是第一名。

這一次秀女進入宮廷,宮廷之中便靜悄悄地,朝鮮的妃嬪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就是叫不久前的呂婕妤的案子給嚇怕了,要不然知道本國的女兒來了,怎麼不會前去看望。

黃儼現在是洋洋得意,因為皇帝的確中意韓氏,似乎下一個權賢妃就要冉冉升起了,而且他這一次去朝鮮,夾帶私貨並在義州強行買賣,要索物貨,無所不至。小不如意,就鞭打朝鮮州縣官吏,搞得朝鮮上下民怨沸騰,但是朝鮮國王並不敢得罪他,就是因為他是皇帝派去的欽差。

只不過黃儼並不知道的是,他的隊伍之中有一個小宦官,是張昭華的人,是亦失哈從內廷選出來,偷偷派進黃儼的隊伍之中的。這個人將黃儼的陰私知道的一清二楚:“黃公公被奇原等幾個朝鮮籍的宦官引着,非要觀看濟州法華寺的銅佛像。只好把佛像移了過來,黃儼又強行讓國王親迎,並向佛像行五拜三叩禮……而且他重新造了銅佛像三座,便要用十五個佛龕,分別裝上佛座、火光、蓮台、坐具,而且將芍藥、牡丹、黃葵等奇花用土種在龕中。造櫃用板一千葉,鐵六百斤,麻七百斤。佛像火光的三個龕,高閣各七尺左右,內用隔白紙二萬八千張,棉花二百斤,擔夫幾千人……朝鮮上下,都實在不堪忍受。”

這樣也就罷了,最讓張昭華覺得噁心的是,黃儼竟然是秀女黃氏結為了兄妹,承諾給她在宮中說話,幫她得寵——而黃氏則要長久地保住黃儼的富貴。

“黃氏為人如何?”張昭華問道。

“並不十分知道,因為黃氏久病,”這小太監呂方回答道:“經常在屋內推脫不見,唯有身邊的使女能進入伺候,一路上病倒了好幾回,說什麼腹痛,有一天晚上痛得特別厲害,耽擱了四五天的路程。”

張昭華對朝鮮貢女沒有興趣,她想要把黃儼這個趙王的排頭兵拉下來,然而光憑財物這一條也是不太能成功的,馬騏在交趾也橫加斂索,她相信亦失哈從遼東回來,估計也避免不了,就是因為地方官吏自然要討好他們,送給的東西也就說所謂的“土特產”了,這些土特產在當地也許的確不名貴,但是在外地怕就不是如此了。

不過很有意思的事情出現了,李嬤嬤很快來找她,說了一件讓人駭然的事情。

她說她看見了黃氏,在宮人的扶掖下拜見了王貴妃,雖然只有幾步路就坐上了肩輿,但是李嬤嬤看得清楚,說黃氏雖然容貌昳麗,但是面色萎黃,且走路姿勢怪異——倒像是婦人產後虛脫,胯重難行,不能直腰。

張昭華嚇了一大跳:“嬤嬤,這話怎麼能說,黃氏可能是來了小日子,所以面色不佳也走不動路啊。”

李嬤嬤搖頭道:“她那樣子,我一眼就看出來,怕也不是處子了。”

張昭華這回算是驚駭了:“怎麼不是處子?”

李嬤嬤有八九分的篤定,張昭華知道她肯定不會瞎說的,因為她是高皇后身邊伺候的,高皇后薨逝之後,被徐皇后要了來,如今又回了宮廷之中,已經有六十五歲的高齡了。她也沒兒沒女,也不願出宮,張昭華就叫供着了,如今六局一司的尚宮見了,都要尊稱一聲老嬤嬤,這樣在宮闈混跡幾十年的人,說出的話還能是瞎胡鬧嗎。

李嬤嬤說了一通處子和非處的區別,張昭華都沒有聽進去,因為她忽然想起來呂方之前也提到,這黃氏一路上都腹痛難捱,難道真的是小產了不成?

“嬤嬤,這事兒別聲張,”張昭華道:“我自有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