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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瑛的敗績很少,每一個都叫他記憶猶新,而說到他和太子妃共同的敵人,應該只有一個,就是何福了。

陳瑛之前彈劾何福,卻被皇帝打了回去,不僅沒有降罪,反而褒慰他。何福如今是寧遠侯,跟隨皇帝北巡,恩寵頗重。

“微臣不明白,”陳瑛的確是一頭霧水:“您是說,何福和這一次的嘩變,有關係?”

張昭華就道:“你大概是不知道,三千營前身,是金吾左衛、前衛和後衛,而這三衛,都是何福帶出來的,他昔年從傅友德征雲南,擢都督僉事。又跟着藍玉出塞,至捕魚兒海,晉為指揮同知,這個指揮,就是金吾左衛指揮。”

“這個理由,怕是牽強了,”陳瑛覺得不太可行:“何福自從永樂元年,就出任寧夏並甘肅總兵官,已經和京營沒了聯繫七八年了。這罪名,着實強加不到他頭上。”

“你說的不錯,”張昭華道:“但是若是說,這一次的邊軍並不是表面看起來的安分,他們和三千營亂卒,私下串聯,沆瀣一氣,也準備要作亂呢?”

“邊軍?”陳瑛大惑不解。

“朱雀巷那裡,除了三千營,還有一支兵。”張昭華道:“這一支兵,來自甘肅會寧。”

因為如今正是邊軍進京操練的時候,甘肅邊軍來了四千二百人,分番入衛,與京軍在一起雜練,而叛亂開始的時候,這一支隊伍恰好也在朱雀巷那裡,是距離三千營最近的軍隊。

陳瑛小心揣摩着張昭華的意思:“所以這一次京營和邊軍,共謀作亂,只不過邊軍的作亂還沒有開始,楊將軍已經火速平息了京營叛亂——事後抓住首惡,首惡招供與甘肅邊軍確有合謀,俱系何福指使。”

“不,”張昭華冷冰冰道:“俱系三千營參將並甘肅邊軍中軍等十餘名軍官指使。這些人挑動叛亂,因為對朝廷政策不滿,不想要邊軍隸屬京師,也不想叫京營軍官操練邊軍。這些參將、正副都司、游擊、副將等軍官,皆有叛亂之罪,何福只有治兵不嚴的失察之罪。”

陳瑛知道這一下子何福應該是逃不了了,“京營和其他邊軍都無串謀,獨獨和甘肅來的軍隊協商叛亂,這怎麼看,都蹊蹺地很呢。”

張昭華也略略笑了一下:“可不是嗎。”

燭光搖曳起來,這種黯淡的光芒卻照出了她空洞而冷酷的神色,甚至叫陳瑛的心裡,都微微一顫。

夏季炎熱起來,張昭華回到自己寢殿之中,只覺得出了一身汗垢,她狠狠地泡了半天才出來重新梳洗過,又坐在榻上批閱堆積如山的奏疏。

高熾頭悶脅痛了有小半個月,服了葯早早睡了,他精力不足,皇帝不知道是有意無意,走之前給他安排了更多的課業,這還都是不能稍微懈怠一點的,因為有一天高熾沒有按時抵達文華殿,三天之後皇帝的敕諭就來了,將他斥責了一番,說他用心不專,張昭華就覺得費解,既然要太子專註學業,那還聽不聽政事?人的時間和精力,難道不是有限的嗎。

所以張昭華全攬了奏疏,甚至還走到台前,全權處置了兵變事宜。高熾因為實在不舒服,只對她叮囑了一點,要她把送抵北京的奏章拿給他看,但是張昭華看到內閣擬出的奏疏,就知道一定不能給他看了,要不然他是肯定不會同意這個處置結果的。

第二天高熾醒過來的時候,張昭華已經穿戴好了,他不由得道:“昨晚上感覺你睡過來了,好像才一點點時候,你就起來了。”

張昭華大概睡了不到三個時辰,但是她一向精力充沛,並無什麼疲累之色,“昨兒積壓的奏章,我都看完了,右邊一摞可以直接發通政司,左邊二十一本,都是有毛病的,你再找他們改改,裡頭還有幾本,要打回去,要不然你就直接發到本部去,叫那幾個尚書看,反正我瞧着像底下人自作主張。”

“六部九卿對嘩變的處置奏章在哪兒,”他問道:“你先給我瞧瞧。”

“已經發去北京了,”張昭華道:“你問問內閣有沒有副本吧。”她推卸到內閣那裡去了,楊士奇和黃淮應該知道怎麼安撫他,她現在還有事情要做。

這時候一個清脆悅耳的童聲想起來了:“娘娘,我好了。”

張昭華看着穿了一身粉嫩紗裙,頭上盤了兩個圓鼓鼓的小髮髻的玉姐兒,笑道:“哎喲,真是玉女一樣!”

連高熾看到她都高興了起來:“腳上穿一雙分梢履就更好看了,叫人給她坐上幾雙。”

張昭華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之前高熾看到韋氏腳上穿了一雙翹頭重台履,還怪說韋氏奢侈,如今要給玉姐兒做差不多的東西,他就覺得沒什麼不對了。不過也是,韋氏的鞋子上還嵌了珍珠,這一點着實不好。

她把玉姐兒養在宮裡差不多一個月了,高熾是越發喜愛,有幾次說天下女兒鍾靈毓秀無過於此,之前就想過要生這麼個女兒來,只不過張昭華生的都是兒子,沒有滿足他的心愿。

張昭華又將從首飾盒裡取出一對兒白珍珠的發箍,重新去掉頭繩為她綁了頭髮。當然,這發箍不是後世的那種半圓形的卡子,而是細銀絲穿起來的珠圈,剛好可以固定住頭上的兩個包。發箍上的珍珠倒不是很大,難得的是個個一般大小,渾圓柔亮,細細密密地串在了一起。而且這珍珠,不是東海也不是南海產的,而是南洋的珍珠,乍一看是看不出什麼來,但是叫識得的人看,就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是張升的船隊從南洋拉回來的東西。

“你們要去哪兒?”高熾見她們穿戴整齊,就道。

“今兒不是張娘娘生日嗎,”張昭華道:“我帶玉姐兒過去給祝個壽。”

張昭華走入柔儀殿之中,她讓玉姐兒先等在了迴廊屋檐底下的陰涼處,眾妃嬪見到她都來行禮,不一會兒張貴妃就升了坐,女使一聲贊禮,大家熙熙攘攘都拜了下去,口稱恭賀娘娘千秋,如此折騰一番便算是朝賀完了。

宮中有兩個貴妃,所以內外命婦朝賀,變成了一件費心思的事情。四時八節的時候,兩位娘娘要升殿,那麼是先拜王貴妃,還是先拜張貴妃呢?王貴妃年長,入宮且早;張貴妃家世顯貴,大家都犯了難。倒是兩位貴妃十分謙讓,差不多同時派了人,一個說請永寧宮王貴妃先升殿,一個說要眾人先去拜長樂宮的張貴妃,最後張昭華想了個辦法,請兩位貴妃娘娘同時到柔儀殿中,分坐東西兩邊,叫眾位命婦一起參賀。

兩宮和睦,是宮裡的福氣,不僅是張昭華瞧着兩位貴妃,品行端正,謙光有德,就連皇帝也覺得高興,許她們在生日的時候,也能接受朝賀,見一見家人。

朝賀的禮儀是定死的,大家退到偏殿歇息之後,才算能說一些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