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徐皇后漸漸睡了過去,半個時辰後張昭華依然不敢將手裡的葯碗放下,因為徐皇后如今咳嗽地整夜都睡不着覺,一張臉上全是因咳嗽無法睡眠的疲憊。劉觀是治不了咳疾了,只能在葯裡面加大了安眠的劑量,連喝了兩碗之後,徐皇后才真正睡著了。

張昭華蹲坐在腳踏上,她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幾個宮人上來,輕手輕腳地將她攙扶了起來。

“叫內官監和御用監的管事來。”張昭華坐在偏殿之中,吩咐道。

等幾個太監都過來,張昭華就道:“你們能不能在一個月里,建出北京德勝門一條街來?”

這幾個人全都呆住了,良久面面相覷道:“娘娘,如何能建呢?”

張昭華就道:“劉邦的父親居於櫟陽宮中,悶悶不樂,於是劉邦就在櫟陽宮南邊的酈邑,完全仿照豐邑的樣子,建造了一片舊物舊景的社區,稱為‘新豐’。”

不僅如此,劉邦還將豐邑的舊居民全都遷了過來,新豐的大街小巷房屋棟樑,風物景色一切如舊,遷移來的居民,相攜路口,都認識自己的家門。不但人能找到自己的舊居,就是那些隨主人遷來的狗、羊、雞鴨,把它們放在路上,竟然也認識自己的家。

“工匠胡寬,”張昭華道:“建造新豐,得金百斤。我也同你們說,只要建出來,你們每個人,我也賞黃金百兩。”

“娘娘,這難辦呢,”一個管事的就道:“在哪兒修建呢?奴婢們從哪兒調配工匠去呢?皇上若是知道了,奴婢們怎麼說?”

“在東安門外頭修建,”張昭華斬釘截鐵道:“工匠就調用鷹揚衛的住坐匠,到時候會給你們太子的手令,你們拿去給都督府看,住坐匠滿額服役三十天,我給他們發三倍的工錢。對,這一應修築的銀錢,我都掏了,不走工部,也不走內帑。”

因為此時的工匠又分軍匠、住坐匠、輪班匠三種,軍匠由衛所都司與軍器局管理,住坐匠位於京畿,每月需服役十天,輪班匠則住於原籍,每四年服役一次,每次三個月,餘下時間歸自己支配。如今軍匠全部去了北京修築宮殿,輪班匠還未到服役的時候,所以張昭華只能調用住坐匠。

張昭華對這項工程非常上心,親自督治,日夜趕工,終於在一個月的時間裡,按照她的心意將北平德勝門一條街原原本本地做了出來。

原先在東安門的百姓已經被妥善安置了,而張昭華又讓張升的船隊,將德勝門大街的所有居民都送到了南京來,所有人看到一模一樣的居所,也是驚訝萬分。

工匠如此堂而皇之地改建東華門,紀綱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打聽到這是東宮傳出的諭令,暫時不敢有所動作。

“奶,”椿哥兒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剛畫好的畫給徐皇后看:“看我畫的畫!”

椿哥兒的畫技突飛猛進,不再像是小時候那樣難以辨認了,徐皇后看得清楚,是一隻頑皮的小老虎趴在大老虎的背上。

徐皇后就笑道:“一窩老虎是不是?”

“我們都屬虎,”椿哥兒道:“所以奶要背我,咱們一起回山裡頭去!”

“是啊,虎老歸山林,”徐皇后點頭道:“咳咳,所以大郎是想回北平么?”

“奶,”椿哥兒跳了起來:“你想回北平嗎?”

徐皇后輕笑着點了一下頭,然後椿哥兒就歡歡喜喜道:“奶,我給你變一個北平出來吧!”

徐皇后對他總是有求必應,被椿哥兒拖住了,只是歪纏她一起出去玩耍,於是徐皇后就真的換了衣服,大手牽小手地走出了宮門。

“哦,咱們大郎是想要到街市上玩耍了,”徐皇后看着椿哥兒把她往東華門的方向帶,不由得笑道:“東安門——”

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東安門。

“奶,這不是東安門,”椿哥兒歡快地大叫道:“這是德勝門!”

一切的街市,那麼多的人,魚行的老闆娘梗着脖子和男人討價還價,箍桶的老漢咂着嘴招呼着湊上來的顧客,還有最大的珍古堂門口,夥計一不小心摔碎了個瓷碗後,掌柜的氣急敗壞的叫罵聲。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震天的喝彩已經遠遠傳來,徐皇后睜大眼睛一看,不由得道:“飛燕子——”

周身裹滿了紅綠綢緞的大號竹桿上頭,有個又瘦又小的小伙兒在上頭玩着技藝,忽上忽下,引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擁着喝彩。

“好個飛燕子……好呀……再耍一個!”

所有人喝彩起來,這竹桿就盪地越發高了,上面的飛燕子一會兒倒立,一會兒旋轉,甚至單足點立着高高盪起,把一層層人群看得連連驚呼,叫好聲響徹街市。

“飛燕子,敢不敢翻個四旋兒!”茶莊二樓的窗戶上,裊裊婷婷做了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只是說出的話卻潑辣地根本不像她的臉。

“陳家的潑辣貨!怕你來!斗多少?”這竹竿上的小伙兒分毫不怕她。

“一貫!”這姑娘拿着扇子指了指他:“斗不鬥!”

“十貫,”這小伙兒樂呵呵道:“把你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敢不敢!”

“好哇!”姑娘當即就解下腰上的纏包,扔了下去:“給你!若是翻不出四旋來,咱們街坊鄰居看着,可要給我二十貫!”

於是這小伙兒撐桿輕輕一點,居然一下子騰空了兩米多,在空中抱着腿圓滾滾的轉了起來——坊市頓時充斥了聲嘶力竭的喝彩聲。

徐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應該在北平這樣安居樂業的人兒,一個個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所有的街景,熟悉的人群,熙熙攘攘的聲音,都是她記憶中的北平模樣,與五年前離開時候的北平一模一樣——甚至還有人認得她:“娘娘!”

人群分開兩邊,讓這杆子上的小夥子走過來,他伸着一隻手,手中的帽子里,鼓鼓囊囊全是銅錢,“娘娘,飛燕子向您討個吉利!”

徐皇后低下頭去,她解下身上的錦囊,卻沒有將這錦囊塞到飛燕子手中,而是塞給了飛燕子身後咬着指頭的小女孩:“乖囡,以後做嫁妝,嫁個好夫婿。”

人群又呼喝起來,他們對着一頭喊道:“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燕王坐在馬上,是每一次打仗,得勝歸來的模樣,大家簇擁着徐皇后上前,燕王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好王妃!”

多少的歲月連接他們,就有多少故事連接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