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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沽允許建城建衛所的奏疏發來,張昭華親自去了一趟直沽,除了規劃建城之外,還親自視察了一下運河的通河情況。

北碼頭她也去過了,果然如柳明騫所說,碼頭上掛着紅布,上面寫着“天津”兩個字,就是“天子津度”之意,張昭華見之不由得笑起來,原來後世天津這名字是這麼個由來。

在天津的河西務這個地方,張昭華下馬祭奠了璟國公楊璟衣冠冢。

楊璟就是燕王的侍衛孟春,當年從高皇帝的誅戮中,被姚廣孝和燕王設法存活了下來,從此落籍於河西務,靖難的時候,楊璟和長子楊洪追隨和保護燕王,在建文三年安徽靈璧大戰中,楊璟為救護燕王而被南軍腰斬於陣中。

燕王稱帝後,於永樂元年論靖難功,追封楊景為“璟國公”,又發詔撥庫銀二萬兩,在河西務城南為楊璟敕建龍王廟及六合塔,以塔為其衣冠冢,只是不能位列靖難功臣名單之中,而且將他的生前履歷及往事前功一概抹去,並史籍中均不作任何記載。在實錄中凡涉及楊璟身世的地方,一律削方就圓。

楊璟祖籍在江蘇六合人,只是他不能歸葬家鄉,當年他隨徐達、常遇春大軍北攻至河西務,在城西的黃沙崗與元軍展開最後戰役。此役將元軍的看家主力一舉擊潰,元順帝只得連夜棄大都北逃,元滅明興終成定局。戰後楊璟奉命留戍十四倉和河西務,在這裡修建了戍守所用的堠台。

這種堠台,底方八丈,頂方五丈,上下九層,累高九丈九尺,倘有敵情匪警,可登高瞭望運河沿岸的烽火狼煙。清平時節,立於台頂,可遠眺燕京的雲峰山影,故名望京台。

“夫人,”張昭華登上堠台,對身邊陪伴的施氏道:“您是執意留在這裡,不去京師了嗎?”

“未亡人半生顛沛流離,”施氏娟秀的臉上,早已是風刀霜刻:“未嘗有一日安寧。家國多難,感念生者與死者,心如刀割。只求守亡夫墳塋,終老餘生。”

張昭華也萬分感慨,她再次召見了運河民夫之妻,並直沽往京城運送磚石的婦女,各賜寶鈔、彩幣、棉花,以償謝她們為靖難立下的功勞。

“娘娘萬福!”大家都高高興興地,問道:“娘娘什麼時候再來看我們?”

張昭華知道她今後怕是很長很長的時間,都不能再見到她們了,不僅是直沽,還有北平這個地方,她一來就感覺到是個家的地方。她似乎能感到南京城裡的皇帝,有了他的決策。

張昭華和高熾,已經在北平城裡,呆了快要一年了。

有一封張昭華親手寫的、也署名為她的信,送進了南京的坤寧宮之中。

“……霜露既降,兒履之不勝凄愴之意。”徐皇后一字一句看了:“感時念親,恨不能侍奉膝下。”

徐皇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易經?坤》原文為:履霜,堅冰至。大儒鄭玄注釋為:“為感時念親也。”謂霜降時節,懷念親人。

但是如果僅僅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因為孔子為此句注釋為:“其所由來者漸矣。”說的是,腳上的鞋子沾上了秋霜,就應預見到冬天快來了。

事物已經出現了苗頭。事態逐漸發展,若是不對其發展有所警戒,將有嚴重後果。

“聰明啊,”徐皇后放下書信,心道:“張氏這是在提醒我,前車覆轍之鑒啊。”

燕王違背祖制及道統,篡奪了權位,這就是前車之鑒。燕王既然已經踩了這樣的霜花,就該考慮到日後的嚴寒,以及能不能避免日後的嚴寒。

徐皇后在奪嫡之爭中,一直都沒有表露姿態。說到底,三個兒子都是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今後的皇位也不會便宜了外人,她沒什麼擔憂的。只不過人心既然可謂是人心,那就必會有三長兩短一般的不齊,她心中,其實偏向高熾多一點。

雖然高熾因為奶娘金氏的事情,忤逆過她。但是她知道高熾的仁愛,是發自天性的,高熾適合做這個國家的守成之君,他是百姓的福祉。

天下疲憊,荼毒已久,這是徐皇后深深擔憂的事情,她知道她的丈夫從建文那裡得來皇位,為了顯示自己的確是比建文強百倍,也為了建立與唐太宗比肩的功業,他會極盡所能,締造一個盛世,一個艱難百倍的盛世。

高煦跟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性子,而皇帝的性子又是遺傳自高皇帝,如果祖孫三代都是一脈相承,施政方針沒有改變的話,天下百姓幾乎是受不了的。因此徐皇后打算跟皇帝談談,談談立太子的事情。

“娘,”永平匆匆而來,喜道:“聽說韋氏生了個兒子!”

徐皇后也笑道:“生的快,說是沒用半個時辰,孩子還壯實,有七斤八。”

“喲,”永平道:“比大郎壯實多了,大郎那時候才多少,五斤多吧,大嫂也不知道怎麼養護的,也不肯為著孩子多吃一點,就怕生產的時候累着她,你看韋氏多能幹,吃得多,還生得快!”

這反而提醒了徐皇后,她想起椿哥兒出生的時候,明明小的很,明明胎位正着,卻偏偏拖了好久不肯出來,驚動了闔府的人不說,連北平城裡,因為府中催生張燈結綵,也都驚動地一晚上沒睡。最後還是開了正門,才從娘胎里出來。

“大郎福分重啊,”徐皇后一晃神,道:“福分重!”

她不管永平的不以為然,等到晚上見到了從一日繁忙政務中解脫出來的皇帝,才忽然道:“大郎如今五歲多了,合該有個大名了罷。”

“這事兒,朕早就想到了,”皇帝哈哈大笑:“按高皇帝給的世系名,第二字為瞻,第三子加土,朕想了好久了,覺得‘基’這個字不錯。”

“基,基隆業盛,根基永固,”徐皇后念了兩邊覺得很上口,也高興道:“朱瞻基,好名字,宗人府玉牒上,就寫這個名罷。”

“那韋氏生的哥兒呢?”她問道。

皇帝不由得一頓,“宗室都是四五歲才給名,大郎都是五歲才定的名字,韋氏生的二郎,難道還能越過兄長,一出生就有名字嗎?”

“大郎去哪兒了?”皇帝說著就問椿哥兒,一會兒不見心裡就不得勁。

“寧國帶回去玩耍了,”徐皇后道:“還帶着寶慶。”

寶慶公主因為年紀幼小,而且生母張美人過世了,就特別撫育在徐皇后身邊,皇后幾乎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孩子來養了。

皇帝換了衣服,又從袖子里拿出靖難功臣名冊來,這是丘福他們議論出來的名冊——因為皇帝靖難不易,對這些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們,也十分愛惜。皇帝擔心功臣有遺漏,特別命丘福、朱能幾個再次論功,於是又添了一侯五伯出來。

“嗯……差不多是這些人了。”皇帝咂摸道。

“還缺一個呢,”徐皇后提醒道:“袁珙、袁忠徹兩個,偷偷回了老家,深藏功與名,你怎麼把他們忘了?”

“是啊!他們兩個!”皇帝猛然想起來,頓時道:“召他們來!朕有重要的事情,還要讓他們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