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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門親事結的很快,對方見不嫌棄她生病的老娘,就更沒有什麼其他要求了,本來說是這麼說,張麒心裡還是有疑慮的,他心裡還是更看重第二位人選的家世門第,說能給張昶有助力――他這樣的想法王氏如何不知,只不過王氏不想要個娘家給力的,害怕弄個厲害媳婦霸家鬼進來,欺到老實的張昶頭上來,自己也彈壓不住罷了。

在張昭華看來,王氏的想法是對的。自己家不過是最平凡不過的百姓,要什麼助力呢,又不是官場提攜,結一門有力的姻親確實可以平步青雲,自己家大哥就是再有人提攜,也不能讀書做官也不能縱橫商場,這門姻親結上,也幫不了什麼,還不是守着自家一畝三分地過活。

況且人家眼高,也看不上他們老張家。不過半個月王氏就聽了新消息來,說這家原是打算和碭山縣的一個鄉紳結親的,據說已經通了八字換了庚帖了,卻被這鄉紳拿去合婚算了一場,說有大大的妨礙,愣是把這親退掉了。

“什麼妨礙,”張昭華聽得可樂,道:“怕是不想結親的託詞吧。”

“是真的妨礙,”王氏道:“說是申子辰年生於臘月,犯了鐵掃帚煞,犯此煞者,男掃女家,女掃男家。嚴重的乖背破家,克夫再嫁。”

“我的天,”張昭華搖頭道:“這東西不能信,說東說西還不是算命的一張嘴,這些人最是討厭了,破人姻緣,壞人家庭!”

“你知道什麼,”王氏道:“這鐵掃帚也不是完全都不好,老家山西那裡也有專門要娶鐵掃帚的人呢。”

“這是為什麼?”張昭華不解道:“不是說刑克嗎?”

“也要分時辰,”王氏道:“雖然都有些刑克夫家,但是生在上午的人,命犯鐵掃帚是把家財向外面掃,越掃越窮,才是真正的不吉;生在下午及晚上的人,命犯鐵掃帚,是把外財向家裡掃,越掃越富。”

“哈哈哈,”張昭華忍不住笑道:“我知道這樣的說法從何而來了,因為算命的斷了一個鐵掃帚不吉,沒想到這個鐵掃帚女人嫁到夫家沒有變窮,反而越發富了,夫婦子女俱美,這算命的沒話說,只能說這個鐵掃帚是把財運往家裡掃了!”

“你不信也就罷了,”王氏道:“有人信,而且信的人多得是。這戶人家的女兒恰好是個往家外面掃的鐵掃帚,雖然這事兒少有人知,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風言風語地傳出來,大家就都等着看好戲了,等她出嫁了一定要去撿紅豆!”

據說鐵掃帚也有破法,當女方出嫁之時,在娘家湊足“五穀”,讓陪同出嫁的送客隨身帶到夫家大門口拋在地上,新郎遞給新娘一把新掃帚,讓新娘把“五穀”掃進院內,然後用紅布包起來,放在夫家的柜子里,以示旺家。

“這些都和咱家沒什麼關係了,”張昭華提醒道:“還是趕緊準備新房是真的。”

因為新娘子要嫁進來了,之前的左廂房是張昶張升兄弟倆睡的地方,如今張升去縣城了,王氏本來打算就把這個房子當做新房,張麒卻道屋子不寬敞,要在左廂房後面重新建一座新房打通,同樣的也要在右廂房的後面打一座新房,是預備將來給升哥兒的新房――只是預算不夠,家裡還是銀錢緊張,特別是今年一年張升出去從商,張昶還要娶婦。

按王氏的想法,新房建造不着急,兒媳婦已經下訂了,也不緊張,等到明年六七月份尋個好日子娶進來也是可以的,沒想到糧長那裡查了黃曆,一年都沒什麼好日子,也就正月初六宜嫁娶,不然就要等到後年再說了。

王氏一聽也急了,比張麒還着急,等到後年張昶都十九歲虛歲二十了,村裡雖然討老婆難,但也沒聽過二十歲了還沒討上的,這不是惹人笑話嗎,況且張昶也沒什麼疾病沒什麼問題的,沒道理被人背後指點。

這下王氏趕着張麒去修新房,村裡人也來幫工,每天人來人往地,王氏是忙得團團轉,白天就煮大鍋飯招待鄉親,晚上機杼能響一晚上,從機杼聲里都能聽到王氏的急迫。

張昭華每天幫王氏做許多家務,餵雞收蛋,洗鍋洗碗,清掃房子添炭火,得空還要溫習功課,還要打絡子,手指頭腫的跟小凍蘿卜一樣,自己也沒發覺,還是張麒看到她有一天給自己梳頭髮的時候指頭都不太靈活,拿了兩條髮帶卻盤不住一個頂角,便捏了她的手來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閨女這一雙肉窩窩的小手上居然有了繭,雖然張昭華一再說明是寫字磨出來的,但是張麒指着她凍皴裂的地方,還是心疼得緊。

之後張麒就給她買了潤面油和滾子油,一個是盒子裝的,一個是棒棒模樣的,還給她偷偷買了一盒豬苓,這三樣東西的好用程度讓張昭華驚訝,前兩個抹起來比後世許多潤手霜還舒服,而且臉上手上抹一點點就能能保持一兩天都不幹燥。後一樣豬苓用了一兩次之後,張昭華髮現自己身上終於不掉皮了。

晚上送走了幫工的鄉親們,一家人就坐在炭盆旁邊商量事情。張麒打着算盤算了一遍迄今為止的造房的工費,似乎和預計的相比省出了一些,臉上露出了笑容來。

王氏心不在焉地望着炭火,張昭華看她的模樣,知道是在心裡查算五天之後納採的東西,便問道:“娘,還缺什麼嗎?”

“花紅、布帛、四色果子,”王氏默默道:“銀二兩。還缺響糖。”

“升哥兒託人從城裡帶來了響糖,”張麒道:“明日就到了。”

響糖是喜喪、年節所用的糖供,有人物、鳥獸、魚蟲、果類的各種形狀,像個大拼盤一樣擺成一桌,論桌而賣,只在城裡有賣,用作納采是很有面子的事情。王氏本來已經跟張麒說好了,讓他去城裡買芝麻的響糖,但是張升已然定下了今年新出的灌香糖,而且託人送了過來。

納采所用的酒牲果品是比較簡單的,因為這象徵著訂婚,之後的納徵才是真正的彩禮。

張昭華見東西差不多不會更改了,就執筆寫了所有納采聘禮,這也是規矩,納采、納徵和請期,都要具書寫明,呈送女方家。

明代以前的婚禮一共六道程序,問名、納采、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到了明朝時候就精簡為四項:納采、納徵、請期和親迎。

張昭華寫明了聘禮之後,又着手寫一份婚啟,這婚啟也就是婚書,有格式化的樣本在,張昭華就抄錄一份,大概就是“主婚某人,有女某地某人憑媒某人議定配某人為婚,受聘銀若干、禮錢若干,擇吉某日過門成婚,此系兩願,再無言說,今欲有憑,故立婚書存照。”

這就是一般百姓用的婚書了,也有屬於士大夫階層的格式,因為他們掌握了文學的技巧,所以可以把婚書寫得文采斐然。

這紙婚書就是結兩姓之好的法律憑證了,上面會有主婚、媒人和男女雙方的簽名――張昭華寫了一遍自覺字跡醜陋不堪入目,又從房裡找來大字帖,一個字一個字對照了描了數十遍,一直寫到深夜,才終於寫出了一份能看得下去的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