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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被逼地沒辦法了,你說絲竹管弦,張昭華沒這個音樂天賦,一樣樂器都不會,兩輩子都沒學習過;若說針織女紅和寫大字,她剛才為了能讓自己落選,就說自己都做不大好。現在發現這簡直就是挖了個坑埋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早知道就寫兩個歪歪斜斜的大字交上去,皇帝看了肯定會把她的名字劃掉的。

現在真是悔之不及了!

張昭華只好硬着頭皮道:“民女家裡頭有一頭牛,使牛耕地時一般都不用鞭打吆喝,卻是給牛唱歌。民女今兒就諸位貴人唱一唱這首趕牛歌。就是這俚調詞句粗魯,曲子又不成大家,恐賤音有辱尊聽。”

“不妨,”皇帝的聲音似乎很高興的樣子,道:“你且唱來。”

張昭華就比划起來,說牛頸上枷一付丁字形擔枷,一人扶犁,跟在牛的身後,一人在前面拉牛,一前一後,做出這麼個樣子來,然後又學着張昶的聲音,口中不斷吆喝着“吃打——吃打——”,然後吹出口哨聲音來,表示手中的長鞭在空中響亮地飛舞。

張昭華解釋道:“鞭子其實根本就沒落在牛的身上,就是嚇唬嚇唬牛一下,打在半空上,或者打在水中,牛耳朵靈着呢,聽了就知道再不跑快一點就要打它了,其實俺們趕牛的農人才捨不得打它呢,疼牛勝過自己。”

張昭華這麼說著,又捏着鼻子從胸膛里憋出沉悶的“哞嗯嗯——”的聲音,表示這牛好似有靈性,聽懂了趕牛人的意思。張昭華又道:“這時候就能指揮前行後退或者轉彎抹角了,要不然牛不聽使喚,犁出的溝壟就會歪歪拐拐地,栽種莊稼就不方便。”

張昭華又學着張麒吆喝的聲音:“踩溝——左轉——向前——”,牛蹄走路時會發聲,但是聲音比較輕,在軟土路上聲音更輕些,張昭華就發出輕微而又節奏的噠噠聲。

“秋麥兩季,晒乾打場的時候,”張昭華道:“要把牛趕去趕去穀場拉石軲轆,這可是個體力活,比犁田更累呢,總要唱歌兒給牛聽,讓它心甘情願地使力氣。”

“大田四四方,牛兒走前方。要到何處去,村東打穀場。”張昭華張嘴唱了起來:“打場打得好,新米味道香!繅車響蟬聲相應,穀場高處望雲開——”

“哦,有風來了!”張昭華做出誇張的樣子,但是又沒有絲毫懼怕的神色,道:“吹出遍地黃金甲,引得神州盡舜堯!”

“好!”忽然聽到寶床上的皇帝叫了一聲好,這是張昭華毫不意外地,因為化用了後世一位同樣打了天下坐江山的偉人的詩句,兩人經歷相似,皇帝能不產生共鳴嗎?

“哎呀下了雨!”張昭華又唱到:“田水今年一尺寬,農家喚作小豐年!”

“君心已作光明燭,農夫齊奏普天樂。”張昭華道:“河清海晏黎庶寬,盛世無飢耕織忙!”

張昭華一曲唱完,殿上的人都齊聲贊賀起來,郭寧妃打頭領着眾位妃嬪向皇帝稱賀,道:“如今四方無事、天下晏然,百姓有生民之樂,黎庶無飢饉之憂,這都是聖天子教化之功,妾等雖身居深宮,亦得聞之。謹為陛下賀!願陛下春秋永繼,奉天永昌!”

“伏惟陛下春秋永繼,奉天永昌——”殿里一陣裊裊餘音洋洋盈耳,引得皇帝喜悅萬分,甚至親手扶起了郭寧妃,道:“愛妃請起。”

之後又是一陣暢快地笑聲,道:“平日里臣子說天下無事,朕不相信,因為他們仰賴朕,有求於朕;皇子們說天下無事,朕也不信,因為他們日日綺筵,未出深宮,哪知民間疾苦?但是如今聽這個女娃娃說天下無事,朕就信了!難道她還能騙朕!女娃娃,你過來,朕要問你。”

張昭華就走過去,這次她終於看清楚了皇帝的全貌。

嗬!這一眼之下,張昭華的心又開始不規則跳動了!這哪裡是後世流傳下來的那張畫像上的鞋拔子臉!明明是面如滿月、高額細眼,鼻直口長,雖然垂老,但是依然能看出是個英挺偉岸的人!哪裡是一副馬臉噘嘴的樣子!而且皇帝臉上根本沒有一顆麻子,臉上的皮膚出人意料地白皙,更有鬚髯數根,纖毫可見,有如銀絲一樣,根根炸起,更是顯得皇帝面貌非凡!

“你是哪裡人?”皇帝問道。

“回稟皇上,”張昭華道:“民女開封治下歸德州永城縣人。”

“家中有什麼人?父母都健在嗎?”皇帝問。

張昭華心裡一跳,她今日看到了皇帝,走到了御前!這樣的機會不多,真的也許就這一次了!要不要把父兄的事情說了,求皇帝下旨把他們救出來!

不不不,皇帝剛才說了,有求於他的人才會歌功頌德,自己如果立馬說了這事兒,以皇帝的性格,不會管反而會把剛才的好印象一掃而光!這樣豈不是得不償失!

張昭華抑制自己有如打鼓一樣的心跳,道:“家中父母俱全,還有兄嫂侄子,家裡那一頭牛也排了輩分,都喚作牛伯!”

說完了這句話,就聽到皇帝跟前站立的一個個子不高且一直低着頭的太監忽然“哈哈哈”笑了兩聲,把毫無防備的張昭華嚇得一個哆嗦。

這是誰啊!怎麼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恐怕不只是張昭華這麼想,其他殿里的人都覺得這小太監太沒有規矩了,只怕頃刻之間就要斃命了。

結果這小太監抬起頭來,郭寧妃定睛一看,失聲道:“太孫殿下?”

什麼,張昭華也被這一聲喊愣了,這小太監怎麼能是太孫呢!只見這小太監笑眯眯地行了個禮,道:“驚了眾位娘娘,是允炆的錯。”

皇帝指着他有一種無奈何的寵愛,道:“既然給他選妃子,他要過來看,也不規規矩矩地坐在座兒上看,非要換裝成一個宦官,朕也攔不住他。”

“這麼多美人,”郭寧妃笑道:“太孫見了,覺得哪個好?”

“都好都好,”朱允炆道:“只憑皇爺爺和眾位娘娘定奪,孫兒沒有意見。”

“那就把這個配給你,”朱元璋指頭一動,道:“如何?”

張昭華覺得氣氛有點不對,抬頭一看嚇得牙齒咬到了舌尖!皇帝的手指,分明指向了自己!

就見朱允炆也望過來,眼裡似乎也有一點好笑的感覺,但是他很快就道:“此女雖好,只是善謔。”

愛講笑話,不正經!

殿里人似乎都被逗笑了,楊妃周非余妃都捂着嘴巴笑起來,就連郭寧妃也忍不住扶額笑了一會兒,皇帝指着太孫笑道:“說她善謔,朕看你也好謔!”

皇帝雖然這麼說,但是也沒有再提把張昭華做配給太孫的事情了,畢竟善謔雖然不是什麼壞事,但是太孫妃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張氏未免有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感覺。

“不如先將此女留下,”郭寧妃知道皇太孫的心意,急忙道:“後頭還有多的秀女沒有閱看,且請皇爺看完再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