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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戲班子來了,竟有五六十號人,各個抬着紅紙包裹的傢伙事兒,有簫鼓、絲弦、竹板、三弦子、拍板、琵琶等等,紅紙上面寫着“興慶班”、“上三班”等,穿着各色戲服從遠處走來,走來的時候前面還有點燈的,等看清了那燈的模樣,眾人就只有瞠目結舌的份兒了。

花燈似也平常,只是上面卻有個旋轉的琉璃球,拳頭大小,被燭光掩映地晶瑩剔透,再仔細看來,居然刻着好大一隻蟾蜍,而下面的花燈畫著人物是劉海,那整個燈就叫做“劉海戲蟾”燈了。

“城裡的花燈就是好看許多喔!”芳芳這樣驚嘆。

這戲班子一路走來,燈火相望、金鼓相聞,圍觀的人就摩肩接踵,男女塞途,小孩子也競相追逐着,湊上去看。這戲班子里的女兒家,就掏出糯米花糖來散出去,這下不光是孩子了,男男女女都搶了開來,一時間鬧聲大作。

“聽說這次興慶班要唱最紅的三齣戲,”張叔爺也帶着孫子孫女來看,笑道:“《伯喈》、《荊釵》、《目連》戲,在城裡紅的很呢!”

張叔爺的小孫子掙脫他的手去撿糯米花糖了,張叔爺怕他摔倒,也跟着去了,留下招娣、引娣兩個,張昭華自然想知道她們家裡遇蛇之後的事情,就拖着問了。

“家裡後牆根下發現的,”招娣笑道:“嚇了一跳,被俺爹一?頭給鏟死了!”

“這下可除了心病了吧。”張昭華也忍不住笑起來。

“那自然,”招娣道:“把腳頭醫也轟走了,剩下的藥丸子也不吃了,中午吃了三碗湯餅,被俺娘罵著去接社了!”

她們眼前的這只是戲班子,還有社火的雜耍班子還沒來,張昭華的老爹還有村裡的青壯年都去接社去了,就是接這些從城裡來的社火,除了有高台、高蹺、旱船、舞獅、舞龍、秧歌等雜耍,據說又新增了許多,還有布料和彩紙等材料做出各種造型,如假山,樹木,動物等,還把四五歲的男女兒童裝扮成故事中的人物,固定在數丈高的檯子上。

“會首來了――”大家紛紛讓開一條通道來,原來是糧長來了。

糧長是此次社會的會首,是整場社會的籌辦和經營者,關於這項集會,流程從一個多月前就要安排好,安排場地、籌集經費、請人助會等等,才能成就今晚的社戲。

“三牲備好了沒有?”糧長問道。

“備好了,”有人答道:“就等着接來社火了!”

“今年的金童,是縣尊家的小公子!”糧長笑道:“發下糖來,每家得一個金娃娃!”

大家都歡呼起來,翹首往東頭看去,都等着社火,也都有些擔心這社火能不能成功接來――因為社火是不那麼好接的,每當賽會的隊伍出行的時候,會有競爭的人,會有阻攔的人,要設下難關不讓社火這麼輕易被接走,這就好比一場婚禮上,新娘的隊伍要阻攔,而新郎的隊伍要衝破險關一樣。

有時候也有去往不同村落的兩支社火碰到了,那就更有意思了,碰到了就要角斗逐力一番,一場酣斗下來,贏的一方先走,這就叫“打會”,往往精彩紛呈,看得人嗓子都能喊啞了。

不知道今年“打會”遇到了什麼難關,直到申時快盡了,酉時快到了的時候,才隱隱望見了游龍一般的燈火蜿蜒而來。

“來了來了!”人群爆發了衝天的歡呼聲,都趕過去幫忙抬轎子扛東西,這社火的隊伍實在是太龐大了,光是面帶猙獰的方相面具的優伶就有十四五個,後面有劃旱船的,居然套了二十多個人,還都是姑娘家,用兩片薄板鋸成船形套系在姑娘的腰間,看上去跟多腳的蜈蚣一樣,再把手上的彩布揮舞起來,看起來就更像了。

張昭華拉着引娣也往前沖,但是引娣卻有些害怕的樣子,是被方相氏的面具嚇着了,張昭華就安慰她,沒留神卻被踩了好幾腳,而且剛剛看到的空隙也被別人站了,不能近前去看了。

“怎麼來的遲了三刻?”只聽得糧長笑問道。

“打會的太多,”為首的那個是張廠的村民,正擦着汗嘶聲道:“剛開始來的武的,俺們都不怕,三下兩下打走了,後面碰到了文的,讓寫詩、讓對聯子,俺們大字不識的,叫人家攔了兩刻鐘,才有人幫着解了圍,後頭還有女人也出來攔轎子的,說要拜一拜金童――”

“總算接了來,”糧長也安慰道:“記你一功。”

說著糧長道:“奠酒果、焚赭錢,準備開社!”

在一片歡呼中,糧長率眾人行了祭禮,並行誓詞,道:“凡我同里之人,各遵守禮法,勿恃強凌弱,違者先共制之,然後經官。或貧無可贍,周給其家,三年不立,十不與會。其婚姻喪葬有乏,隨力相助,如不從眾,及犯奸盜、一切非為之人,並不許入會。”

眾人一起隨糧長讀了誓詞,長幼依次排序,分了祭肉。之後糧長親自取了五彩巾,系在土地神和土地奶奶的手上,大家歡呼一聲,將二神並神龕抬進轎子里,開始了遊行。

可憐這縣令家的小公子了,年僅四歲的孩子,因要裝那個“金童”,從城裡抬到張廠,一路上幾個時辰不得下來,剛下來沒半個時辰又被塞回了轎子中,因為他非要當“舍花人”,就是抬在閣子里的,被裝扮皂隸抬着,縣令只好依了他。

按一般的社戲來說,平常在轎子里的娃娃都是挑的會唱的,掀開帘子就要唱竹枝詞,但是這位小公子什麼都不會,困了睡著了不說,還忍不住哭鬧了起來,唬地眾人把他抱出來,換了個早已備好的娃娃進去。

張昭華這邊看得清楚,忍不住發笑,倒是被芳芳看到了,鑽過來拉着她往前跑,道:“有牽絲的戲法,變得可好看了,你都沒看到!”

她們一口氣跑到了最前面,就看到社火前頭開道的飛叉,叉頭亮地驚人,白花花像初雪一樣,上面還箍着圓環的鐵片,一舞起來鋥光瓦亮,這種飛叉是不用手舞弄的,用的是背、腿、肩膀,或者拋在半空中用腳尖接住了。

後面緊隨的是耍花壇,這個張昭華倒是在上輩子見過一樣的雜技,就是演員將不同大小的瓷盆瓷壇什麼的,用各種動作,或者用肩滾動,或者用手臂翻轉,翻出各種花樣來供人賞玩。

之後也有個好看的,是提線木偶,不過木偶不大,她們看的不是很清楚,好像雜耍的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馬上把火把放低了,但是這樣也不好,因為後面控線的人屢屢躲避火焰燒着了腳,所以最後引人發笑的不是偶戲,而是後面控戲的人。

張昭華這裡看着,沒留神卻被人潮推到了,也不知道是誰推擠地,原來是後面的中幡到了,大家都要爭着看,張昭華被踩了好幾腳在腿上,一時間也沒起來,正又氣又急,身後卻被一雙手揪住了後領,一下子把她提了起來。

張昭華先把身上的灰土拍乾淨了,才抬眼打量剛才幫她的人。一看這個人也是個青年,不過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眼疏軒,和和氣氣地站在那裡,一看就是個有些書卷氣的端方人,並不像手上有一把力氣的。

但是張昭華自從新嫂子那裡見識了她的力氣之後,就不敢小瞧瘦弱的人了。她便攥了小小的拳頭笑道:“謝謝阿哥。”

“楊師兄,楊師兄,可終於尋着你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由遠及近了。